四目相对的一瞬,电光石火之间,随着老板的惊叫,赵京墨竟也感到一阵难忍的头疼。
剧烈的疼痛让赵京墨不由地向后一个趔趄,顺势靠到身后的货架上,又缓缓瘫软在地。她看到自己面前的世界慢慢变得模糊,又慢慢被分解成了无数个灰白的方块。
她隐约感觉到李空青和店老板正围在自己身边,在不远处值守的便衣警察好像也来了。似乎还有人在打120,可她不太确定,因为她已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她的世界倏地变成一团漆黑。接着,是大量陌生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涌入了她的脑海。
赵京墨站在这团黑幕的中心位置,以一个居高临下的视角观看着这些记忆的重播:它们以时间为轴,不断向她所处的时间点推进着。在这些片段里,她看到了“自己”、李空青、沈琼、王重楼、李清婉,还有很多她认识和不认识的人们……
她想,这些,应该就是周小雨的记忆了。
——周小雨,此时此刻,你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呢?
赵京墨忍着头痛,仔细观察着面前如云烟一般烦杂缥缈的记忆碎片。忽然,她在其中一段记忆里看到了一本封面上画着老时钟的日记本。
她立刻伸出手,将那段记忆碎片拉过来,将其在自己面前放大。
果然,这就是她在现实世界里也收到过的时钟日记本。
赵京墨凝神静气,仔细地看着这段记忆。画面里,她看到“自己”为日记本设了密码,又将备用钥匙放到了周家书房的书柜里,藏到了一本厚重的《拉丁语文献选读》之下。
她立刻想起:周小雨曾在这本日记里为自己留下了线索,只可惜当时自己既没有密码、也没有钥匙,便只能望“本”兴叹。
既然她已同步了周小雨的部分记忆,那何不去将那钥匙找到,解锁周小雨给的线索?
可是,赵京墨看看自己的周遭环境,又犯了难:她要怎么才能从这无天无地、虚无缥缈的记忆世界里出去呢?
她试着大声喊了喊,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又想从记忆碎片之间游出去,却发现这些记忆竟像是生出了自我意识,无论她游到哪里,它们都会随她而来、将她包围。
忽然,一片格外巨大的记忆碎片朝她扑来。
赵京墨连忙闪身避开,可那碎片竟就此围成一环,将她包裹在内。
在这段记忆里,赵京墨惊恐地看到:自己的前同事大姐张泽兰被残忍杀害、自己的闺蜜沈琼倒在血泊中与王重楼做决别、其他七个陌生受害女子伤痕累累的尸体相继被警方发现、还有“自己”在一座隐于夜幕中的桥下被黑衣人再度击倒,从此再也没有站起来……
这些血淋而真实的内容让她感到头皮愈发紧绷,呼吸也急促起来。她咬紧牙关,竭力用手破开面前的画面,想要冲出这些惊悚记忆的裹挟。可是,每当她破开面前的碎片,另一些碎片就会紧随而来,将她重新包围。
她拼命地向前扑腾、冲破,却始终逃不开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最后,她终于破灭了希望,力尽地躺倒下来,无声地对着天地间的混沌呐喊:周小雨!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要把我困在这里吗?
可惜,无人能听到她的呐喊。
眼前的记忆碎片也依旧在不停地绕着她流转,让她烦心不已。
就在这时,赵京墨忽然想起了大学刚毕业时的沈琼曾跟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那一天,月底穷得捉襟见肘的“大哲学家”沈琼将兜里最后的两块大洋拿去买了根烤肠,一边吃得满嘴流油,一边对她说:“当你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时,不妨先闭上眼睛,只当它不存在。这不是要逃避问题,而是要安抚自己的心,让它重新有勇气去面对问题。”
于是,她也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以手抚膺道:“赵京墨,放轻松。当我数到10的时候,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1,2,3,4……”
带着对沈琼的绝对信任,赵京墨全神贯注地从1数到了10。当她在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意识竟然真的回到了现实世界里。
“我……这是回来了吗?”
赵京墨茫然地眨眨眼睛看看周围,又伸手捏了捏靠她最近的李空青的脸,听到李空青吃痛地叫了一声,才终于确信自己已经重回人间了。
——那刚才的奇异经历,那些混沌中的记忆碎片,是真实存在的吗?
想要验证,恐怕只有一种方法了。
事不宜迟。赵京墨立刻扶着李空青的胳膊站起身,“李先生,我们现在回一趟周家!”
“回家?现在?”李空青的表情既忧心又困惑,“你要去干什么?身体吃得消吗?”
“放心吧,我身体超好的!”
赵京墨说着自顾自地在原地蹦跶了两下以示健壮。
李空青爱怜地看着妻子,无奈轻叹:“好吧,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周家的地址自从被人在网上曝光后就常有无良媒体暗中蹲守。为了不暴露两人的行踪,赵京墨便跟李空青一起在周家附近蹲守到凌晨时分,然后才借着夜色掩护从一楼厨房的窗台偷溜了进去。
两脚刚落到房内的地板上,赵京墨便凭着周小雨的部分记忆直奔周家书房——果然,在这书架的最底层里摆着一本厚重的《拉丁语文献选读》,而在书下正藏着一把钥匙。
“找到了!”赵京墨难抑激动地转过头,大声问:“李先生,你把周小……把我的日记本放在哪里了?就是那本封面上画着老时钟的日记本!”
“时钟日记本……”李空青想了想,答道:“哦对,就在书桌抽屉里,靠左边第一个。”
赵京墨近乎是扑向了书桌,一把拉开抽屉,与她朝思暮想的时钟日记本正面相对。
她定了定神,将日记本郑重地取出来,用钥匙开锁。
随着“咔哒”一声,锁头应声而开。赵京墨顺势翻开日记本的硬壳封皮,在第一页上,她看到了周小雨留给她的话:
——小京,这是你跟我的日记。
——答应我,耐心看到扉页。然后相信你所看到的一切。
赵京墨赶紧从头翻看日记本里的内容。
随着一页页的“过往”被翻过去,赵京墨的面色愈发凝重,呼吸也渐渐变得沉滞。
日记本的前面几页正好是从她所处的2022年开始的。尽管从日期来看是事后补记的,但在上面写下的所有大事件,都是她在“2022年”的时空里正在经历的一切!
她情不自禁地径直翻到日记本的最后几页,竟发现上面的日期标的是还没来到的时间:有一个星期以后,一个月以后,还有……今天!
她不由地捏紧拳头,屏住呼吸读了下去。
日记里写的,是她身边人的结局:
她的同事张泽兰将在今天遇害;
她的闺蜜沈琼本已与王重楼论及婚嫁,却在被求婚的当天遇害;
而她自己,也将死于一个夜晚的桥下;
在她死后的数月之后,“星期四屠夫”才终于落网,可他谋害的那些女子却无人生还。
——这些情节,与她在周小雨的记忆碎片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看着面前的白纸黑字,赵京墨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现在的她究竟是在做梦,还是真的穿越了时空?
——如果她是周小雨,那么她为什么会死而复生?又为什么会预知了未来的一切?
赵京墨颤抖着手,翻到了日记本的最后一页。
在扉页上,她看到了被人为撕掉一页的残迹。
她立刻想起了自己在2022年收到的匿名纸条。
纸条的印刷方式与这本日记完全一致,边缘的碎齿痕也与本子上的撕纸残迹大致吻合。纸条上面,有人用她的笔迹写下了与现在十分应景的一句话:
——你就是周小雨。
她终于想起来去问李空青,“李先生,我以前是不是改过名字?”
李空青略微沉默片刻,用一个点头破灭了她只想当是做了一场梦的幻想。
在她难以置信的目光里,他平静地说:“是的。你确实在十年前改过名字,还一时辞职离开了G市。你原先的名字,叫赵京墨。”
赵京墨愣住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
就在这时,他们收到了王重楼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王重楼便劈头盖脸地问:“你们现在在哪儿?”
李空青一怔,老实地答道:“我们在周家别墅里,您有什么事吗?”
“您们千万要小心!”王重楼的语气格外凝重,“就在刚才,我们收到报警,星期四屠夫又出来作案了。”
一听这话,赵京墨瞬间想起了她在周小雨的记忆世界和在时钟日记本上看到的内容。于是,她立刻抢过李空青的手机,急切问道:“受害人是谁?你们查到了吗?”
王重楼顿了顿,略带惋惜地回答:“新的受害人……周小姐你应该认识。她就是你在V公司的前同事,张泽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