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京墨低着头沉默不语，拉着李空青的手大步向前走出好远，一直走到无人的角落里，才终于哆嗦着蹲下身哭了起来。
尽管看不到赵京墨哭泣的脸，但看着难得露出脆弱一面的她，李空青的心里愈发不忍，电光石火之间，他竟一时昏了头，想伸出双臂抱她入怀。
可等他的手臂抬起过半，他又忽然想起：自己跟赵京墨的关系还不至如此。于是，他不敢再去抱她，只能顺势轻轻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同时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递给了她。
她没有抬头，却将手帕借了过去，擦了擦眼泪。
犹豫了一下，他觉得还应该说几句安慰的话，“赵小姐，我……”
话未说完，她却突然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楼间小巷里空无一人。
他就这样一直陪在她身边，与她并排靠墙而坐，一言不发地聆听着她埋头啜泣的声音，感受着她手掌心的刻纹和冰凉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啜泣声才渐渐平息，掌心里也终于在他的温暖下有了些热度。
他偷眼看她。她依旧保持垂首的姿态，用他的手帕擦干最后一点眼泪，然后复抬起头，眼里便已满是坚定与无畏。
面对这个世界时，她的神情似乎永远是冷静睿智的。
赵京墨平静地做了个深呼吸，活动活动四肢，忽然转头看向了他，“李先生，那个……”
他微微一怔，茫然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自己与她十指相扣的那只手。
他这才想起：自己还在紧紧握着她的手呢。
“对不起对不起！”
他赶紧把手松开，讪讪地将手背后，宛若一个做错了事的小男孩。
赵京墨礼貌地向他点点头，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电话那头的，是一个一听就能让人感受到活力四射的声音，“喂喂喂？大京，你出来了吗？遇到啥困难没有？”
赵京墨淡淡地说：“出来了。刚才是遇到了一点麻烦，不过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好好好，那你有啥事再叫我啊！”
“好。”
李空青在心里默默感叹：刚才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与现在冷静锐利的“女将军”，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赵京墨打完电话，便“蹭”地一下站起身来。李空青也赶紧随她起身，犹豫片刻，鼓起勇气问道：“赵小姐，你可以陪我一起逛街吗？”
赵京墨愣了一下。
他赶紧撇清关系，“我专程来这边旅游散心，但还缺少一个向导，出行多有不便。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请你帮帮我吗？”
赵京墨没有答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李空青被看得发毛，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又赶紧说：“我……我真是来旅游的，我对天发誓！”
看着李空青愈渐焦急无措的表情，赵京墨终于笑了，“好啊。”
为尽地主之谊，也为了感谢李空青方才替自己解围，赵京墨拿出本地人的看家“攻略”，带着李空青在这座拥有数百年历史的东北小镇上痛快玩了一整天。
晚上，李空青又一次自告奋勇地要请她吃饭。
这一次，她终于答应了。
李空青习惯性地在手机地图上搜索了一家高档餐厅。两人在餐厅门口的停车场下了车，还未走近，赵京墨远远看到餐厅那与上午精英男的西餐厅极其相似的装潢，脚步突然一顿，眼神里快速闪过一丝恐惧。
这只有一瞬的眼神变化，还是被李空青捕捉到了。
赵京墨在须臾之间整理好情绪，淡笑道：“抱歉，刚刚突然脚崴了。我们走吧。”
她说着大步往前，却发现李空青并没有跟上来。
“李先生？”
她回头，疑惑地看向他。
“请您先等一等。”
李空青想了想，露出清澈一笑，“赵小姐，很抱歉，我突然想品尝一下你们本地的美食，可以请你推荐一家别的餐厅吗？”
赵京墨微微挑眉，长久地凝视着他，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
他也不言语，坦诚地迎上她的目光。
半晌，她忽然低头一笑，声若幽兰，“好，那请李先生随我来吧。”
小而杂乱的一间馆子，连招牌也没有，坐落在一个同样具有年代感的筒子楼居民区里，身体力行地诠释着“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典故。
若非有赵京墨这个本地人带路，恐怕李空青这辈子都找不到这家饭馆的位置。
看似其貌不扬的民房，一走进去，却是人声鼎沸、别有洞天。三室两厅的格局里挤满了围桌而坐的客人，为数不多还空着的桌子也早已被其他熟客预定。
两人在仅剩的一间由卧室改成的包房里落座。赵京墨为李空青点了最具有本地特色的番茄酱锅包肉、溜肉段和酸菜炖粉条。老板见她是熟客，又送了一盘饺子和两瓶大窑汽水。
“也不是过年，你们为什么要吃饺子呀？”李空青忍不住问。
赵京墨笑了笑，“李先生有所不知，在我们东北，最高的待客礼节就是饺子。”
李空青若有所思地点头，学着赵京墨的样子大口吃菜、大碗喝汽水，果然吃得更香了。
饭后，李空青开着车送赵京墨回到沈琼家。
月光将周围的薄云染得橘黄，银色的繁星铺满了整个夜空。李空青跟赵京墨一起下车，
任凭两人的影子被居民楼前昏黄的路灯光线拉得老长。
李空青犹豫了一下，先一步朝着赵京墨走去，“我……我送你上去吧？”
赵京墨却不自觉地后退，“不用了，谢谢你。”
李空青也赶紧退后一步，内心自责起方才的冒失，“那……再见？晚安。”
两条狭长的影子在一瞬间交融，又局促地彼此分开。
“嗯。”
“我在这里等你，等看到你的卧室里亮起灯了，我再离开。”
“嗯。”
赵京墨点点头，无言地转身上楼，却又突然小跑着回到李空青面前，面对着还在原地等她的李空青，小声说：“谢谢你，李先生。谢谢你今天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把本来很糟糕的今天变得美好。”
赵京墨怀揣着莫名乱撞的小鹿回到家里。沈琼正满面“八卦”地等待着她。
“老实交代，楼下那个开车送你回来的男人是谁啊？”
“是……是李空青。”
“李空青？”
沈琼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大脑飞速运转，很快在记忆的角落里想起了这个人，“唔，就是上次给你打电话约你出去的那个咖啡店老板是吧！”
赵京墨点点头，“就是他。”
她把自己是如何在餐厅遇到了李空青、又如何跟李空青相处了一天的经过告诉给沈琼。沈琼听罢，眼睛里的星星简直要掉到地上，“我的天呐，英雄救美！好浪漫耶！”
赵京墨愣了一下，故作嗔怒地给沈琼的头上敲了个栗子，“浪漫什么呀，我当时都快吓死了好吗？”
沈琼嘟着嘴揉揉脑袋，真诚地说：“其实，你真的可以考虑跟他谈个恋爱啊，我觉得他对你是认真的。”
赵京墨笑了笑，“是你不知道内情。我跟李空青……先生，我们真的只是客户关系而已，连朋友都算不上。”
沈琼颇为信服地点头，却阴阳怪气地拉起长音，“唔——客户关系，所以他可以为了你这个乙方当众跟人吵架、深夜送你回家？”
赵京墨轻叹一声，语气惆怅却坚定，“好啦，我说不过你。反正……我跟他以后是不会再有交集了。”
沈琼大为不解，惊呼道：“为啥？难道这小子不喜欢你？还是你不喜欢他？不应该啊！凭我对你的了解，他绝对就是你喜欢的类型！”
赵京墨深深舒了一口气，垂眸陷入沉思，半晌，才说：“琼琼，难道你忘了之前的牛肉面事件了吗？”
“他是豪门贵公子，我是普通打工人。我跟他，现在看似能够平等相处，可是我们的生活环境、价值观念、未来方向等等都是完全不同的。一旦我们熟络起来了，甚至在一起了，我们早晚都会彼此嫌弃的。”
“不同阶级之间的差距，就像是水中的游鱼和天上的飞鸟，彼此看似近在咫尺，实则却处在各自平行的真空里，只能互相远观、却永远触不可及。”
看着赵京墨那平静决然的神情，沈琼知道她已对此事下了决心，便也熟练地不再多言，只是双手握住了闺蜜一贯冰凉的手，想要将自己手心里的温度传递给她。
与此同时，在这座城市的另一边，回到宾馆后的李空青回味着与赵京墨同游的这一天，愈发对她生起好感。
他躺在床上，在清澈的月光下辗转反侧，终于按捺不住心中喜悦，一骨碌爬起来，摸过手机给自己的朋友们发消息：
“各位！我决定了！”
“我一定要追到V公司的赵京墨小姐！全力以赴！不成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