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晟纤细指间,捏起金丝线。
动作利索而将金丝线一端,系在左手手腕间。
丫鬟便顺着捋直金丝线。
长度大抵是计算过,刚好到沈姝微面前,是金丝线另外一端。
“谢哥哥,你这是做什么?”沈姝微捺不住好奇。
“饱读医书之人,难不成便连金丝诊脉都未听过么?”谢景晟似是失落,很夸张得叹息摇头道:“看来本侯将康健之希望落在沈小姐身上,怕是要落空了。”
沈姝微险些笑出声来。
悬丝诊脉,她自也是从医书上读过,也通晓其中技巧。
不过,那多是用于不便见人得闺阁女子身上。
如今沈姝微为医者,都未曾考虑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顽思,谢景晟一个男人,竟而要讲究起这些来。
况且,市井流传,这侯爷可是出了名的风流成性,时常出入花柳巷中。
实在难以想象,只是切脉,他居然也要用到金丝?
“本侯不喜被他人碰触肌肤。”许是见到沈姝微神情变幻,谢景晟嗓音低沉,算是做了解释。
可这解释,似乎越描越黑。
风流之人,不喜肌肤之亲,那不是笑话吗?
沈姝微悠悠呼口气,压住情绪,可眉宇之间,却还始终是流露着淡淡笑意,用食指及拇指捏住金线一端,歪着脑袋,细细切诊起来。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使用悬丝诊脉之法。
“谢哥哥,你可不可以压制金线与脉搏衔接之处。”
谢景晟虽是男子,可脉象却十分羸弱,又是穿过几横贯整个前厅金丝传递,更是细弱到难以察觉。
他饶有兴致打量沈姝微。
见那稚嫩面颊,呈现出与年龄全不相符的成熟果决,让他嘴角,便止不住勾勒出弧度。
身边女子极多,可从未有哪一个,能让他这般只是望着,心中便是无尽欢喜。
还真是……妖孽。
谢景晟如她所言,食指在手腕处摁住了金丝。
金丝绷紧,细微颤抖。
沈姝微眉头,逐渐皱紧。
侯爷之病,是要比她预料中严重得多。
身染阴寒外邪,手太阴肺经经象羸弱,似受过重创,也难怪他会咳嗽不止。而足太阴脾经、足阳明胃经也皆是有衰弱之相。
谢景晟凝视沈姝微,见她清秀眉宇紧皱,包子般面颊满满是严肃神情,越发莞尔。
似恨不得这悬丝诊脉能永无穷尽,便如此延续下去,也是美食。
前后,也有大抵一炷香时间。
沈姝微才松了金丝,微抿嘴唇。
病到这种程度,竟而还有命在,也算是奇迹了。
“怎样,本侯可还有的救么?”
“三焦俱损,经脉羸弱,谢哥哥应该是已经没命了的。”沈姝微木然开口。
谢景晟面色微变,冷哼一声将茶盏拍在桌几上,溅出些茶水来:“本侯尚还活的好好,你这丫头,怎无端来诅咒本侯?”
沈姝微那才从被病情震惊后的失神中回味过来:“谢哥哥能活到此刻,只怕只是因为谢哥哥是侯爷,珍贵药材炼制成的丹药不断,吊着一条命而已。倘若丹药一断,不出半年,谢哥哥定然病入膏肓,那时,便是华佗在世,也绝无医治可能。”
一番话说得也是够直,令谢景晟神情越发难看。
“胡说八道。”他冷森森喝道。
“谢哥哥,除却咳嗽症状之外,右肋骨下三寸位置,可时常有隐隐作痛之感?”沈姝微因骇然,本轻盈坐姿,也端正起来,绷直了背脊,神情肃然:“那是手太阴肺经受损之症状。还有,谢哥哥该也是时常有睡中惊醒,而醒来后,则口渴难耐,需得当即饮用大量清水或茶,方能再度入睡,那便是足阳明胃经羸弱而手少阴心经过盛之状,还有……”
“够了!”
谢景晟森森开口,打断她话。
说这般说,似也是有些过了。
任哪个病人听了,怕也是会心惊意乱。
沈姝微微抿唇瓣,语气中颇有同情:“谢哥哥,你不用怕,纵然是再严重疾病,总有医治的法子在。”
“怕?”谢景晟冷笑,眉宇间早已没了之前温和,只阴冷至极:“本侯自幼而今,还不知什么叫怕。”
沈姝微愕然,是被此刻间他身上那阴鸷气场喝住,不知该说什么的好。
他向她逼近几步。
畏惧之下,她只能后背,直至柳腰撞到桌椅之上,退无可退。
“谢……谢哥哥……”她喃喃,凝视着谢景晟双眸。
此间他眸底中所发出来目光,不似人类,反而是夜月之夜,野性大发的狼兽之类。
也似乎,是会随时便将她撕个粉碎一般。
“本侯之病,你不可告知他人!”他咬牙,似要咬碎所言每个字一般:“否则,本侯定要你生不如死!”
沈姝微愣住。
自重生以来,她没再怕过什么。
可此番,她是真的怕了,睁大眸子,眼圈不住泛红,生硬点了点头:“我会治好谢哥哥,也不会告诉其他任何人的!”
似是她泛红双眸,触动谢景晟心中软肋。
戾气消散,面颊又是恢复平和。
他转身,背对了她道:“生死有命,本侯早已看淡,微儿你能治便治,不能治便作罢,本侯决不强求。”的。
微儿?为何被他这般称呼,心中感觉这般奇怪。
“谢哥哥,微儿是会信守诺言,必然将谢哥哥顽疾医好,否则……”她微抿唇瓣。
谢景晟又是回眸来,邪魅笑道:“否则,微儿便是要服下卷丹百合清心丹,本侯并未忘。”
此间他笑,似又恢复到那风流成性侯爷身份。
如此变化多端之人,沈姝微也还是头一次见到,一时间看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谢景晟。
她只颔首道:“是,”
随后转身,抓起摆放在窗棂下书案上笔来,快速在空纸上书写了几个文字,转而交给谢景晟。
他接过,斜睨了几眼,轻笑道:“这不过是普通安宁定神药方,没什么特别。”
“谢哥哥病情复杂,微儿是要细细研究,综合用药。在那之前,谢哥哥不可再胡乱服用药物,只用这味安神定心药物压制住体内阴寒之气。”沈姝微轻咬贝齿,满是担忧:“还有,谢哥哥千万不可再留恋……女子,若是再纵容酒色,只怕身体会垮得越发厉害。”
说这话时,她小脑袋里冒出些奇奇怪怪画面来。
话说罢,双颊也已然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