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胡说。她就是个卖红薯的。我不认识她。”
“瞧瞧，还说不认识，你脸都红了。”
“真的，我真不认识她。我就是……”
方正信赶紧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方正信，你哄谁呢？你买几个红薯，给了人家一块钱。人家不但给了你红薯，还连人都送给你了。你说这话，谁信啊？叫我们看，你这根本不是买红薯，你是对人家有意思呢？”
“没有，没有。”
“哈哈……”
少年们都笑起来。
回忆带了点伤，蓝妈苦笑，眼里含着泪。她就是那样认识了在县上上学的方正信。认识了才知道，方正信是镇上有名的方家独子。方家老爹没了，方家老妈守着一儿一女过日子。家大族大在镇上很有威望。
她家那出身，还有她一个字都不识的睁眼瞎，方家老妈根本看不上她。想尽了一切办法拆散两年轻人。倒是方正信的姐姐方慧中，非常疼爱弟弟，也很同情她们的恋情。一直暗地里帮助她们。只是最后，胳膊扭不过大腿。方家妈妈动用了族里的权力，逼着蓝妈家父母把女儿嫁了。
蓝妈嫁人的那天，她穿着红嫁衣坐着毛驴在山下走。
方信中在山上跑。
不久后，史无前例的那场大革命就开始了。方信中家是旧时大族，被定了成份。方信中被派去守大堤。不久后，一场大水，堤破了，守堤人方信中也被洪水卷走了。方家唯一的香火断了。
“我妈后来常在我耳边说，她不该拆散你们。也许你们在一起，我弟弟就不会……”
厉奶奶擦着眼泪。
“都是命，一切都是命，谁也怨不得。”
蓝妈擦掉眼泪，微笑了，“只是没想到，还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往日的旧人。慧中姐，你们方家果然如镇上人所说，是旧时大族。你能有今天这样的福气，都是你们方家祖上之德。哪里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所能比的。”
“你又说什么傻话。都什么年代了，人哪里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只不过，我们族上旧时就是诗书之大族。家里所生子女，都得读书。我呢，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所幸生在我们那样的家庭。所以比你们多读了些书罢了。”
“能读书，自然也是姐姐的福气。这书岂是一般人都能读的。”
蓝妈妈羡慕地看着厉奶奶，她们那个时代，一般人家的孩子都是不读书的。即使有个别读书的，也都是男孩子。女孩子能读书的人家，真是少之又少。
“不说过去的那些事了。蓝妹妹，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刚才听她们说，你老公和儿子在乡下种地。种地好啊？虽然粗茶淡饭，但一家和乐，哪里像我们这般。看着家大业大。子孙满堂。其实大家族的事多着呢。反而有福也享不得。”
厉奶奶微笑看着蓝妈，“你年轻时没享过福。年老了，身边有老公有儿子，倒也是美满。”
厉奶奶叹息一下，“我那没福气的弟弟，就是泉下有知，也会为你高兴。”
厉奶奶转头看向窗外的阳光，“蓝妹妹，如果你愿意。我们老姐妹以后就做个伴。你跟我到老宅去，我们没事唠嗑打个闲牌。到时候，你若舍得，就把你家老伴和你儿子也接了来。如果你们愿意在外面住，我就给你们租个院子。让管家给你儿子在公司里安排个职务。你家老伴呢，如果不嫌弃，就和你一起在我们老宅里，看想干些什么。”
厉奶奶看着自己苍老的手，“这人老了，不管眼前有多少儿女，还是觉得寂寞。总想着有个老人，能在一起坐坐，都觉得是一种安慰。”
“多谢慧中姐，不是我不识抬举。这事您还是让我先多想想。我现在心里乱，一时也给不了你答案。”
蓝妈一听厉奶奶的提议，她心里真是百味杂呈。
和男人离婚，把儿子接到身边，和她一起住。这是她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意。
可是，她那个男人酒鬼无赖，想和他离婚，实在太不容易。儿子呢？是个傻子，她做女佣，把一个傻儿子接到身边，她也照顾不了啊。何况男人根本不同意她带走儿子。
这些事，她不知该不该对厉奶奶提起。就是提，又要从哪里开始提呢？
蓝妈心里乱得很。我要把儿子的事告诉慧中姐吗？我要求慧中姐帮我把儿子救出来，以慧中姐的能力，她自然是能办到的。
可是？
一想到，儿子是个傻子的事，那样就会被慧中姐知道。蓝妈就觉得，她真得受不了。
再想到，阳建飞已经答应过她了，三天后，一定会把儿子给她带过来。这时候，她先不要和慧中姐说也好。
“我正说过些日子，接儿子过来。慧中姐，你会见到他的。”
“那感情好。你儿子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啊？儿媳妇是哪的啊？生了几个孙子啊？”
厉奶奶问过这些话，不由又笑了，“你看我，这人老了就是话多。哪里有这样问人家话的。偏你我不是外人，若是外人听到了，又得笑我老糊涂了。”
“哪里，慧中姐又不是外人。”
蓝妈不自然地笑了笑，“我儿子叫金蓝信。他——”
蓝妈妈声音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她的儿子是个傻子。当然，不是从生下来就傻，而是有一次被她的酒鬼丈夫打到了头，没有得到及时治疗，才变傻了。说到底，都是她这个当妈妈的没用，才害儿子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面对着慧中姐，真说不出下面的那些话。
“蓝信？”
厉奶奶眼里的泪又掉下来，“蓝妹妹，你终究还是一辈子忘不掉正信啊。所以你才会儿子取名叫蓝信，是不是？”
“我一个没读过书的人。哪里懂得这些。只不过生了个儿子，不知给他起什么名字好。就觉得方正信的名字取得好，你们大家户人家是有学问的，会取名。我就取了他一个字，信。没有别的意思。慧中姐莫要误会了。我就是个粗人，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字比这个更好。”
蓝妈妈解释地很快，脸色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