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冬第一场雪下之前，秦君离开了村子。
村长以及闹事的村民分别被判了一年以内不等的监禁，村长职务被摘除，新上任的是馆藏协会的会员，十分重视文化遗产的保护。
秦君只装了两件衣服，背着一个书包就走了。
Y市地处北方，入冬便气温骤降，抵达市区时已经是傍晚时分，秦君从公交站出来，就近找了家旅社落脚。
明天才开始竞赛，她订了标间后出门吃晚饭。
街边大排档已经罩上防寒布，隔着几步就能听到里头人声鼎沸，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并不好闻，但却难得充满了烟火气。
秦君挑了家羊蝎子店，掀开罩布进去，迎面就听到老板娘热情的嗓音。
“欢迎光临，要吃什么随便点。”老板娘说到一半抬头，看清秦君的打扮后顿了顿，脸上笑容明显淡了下去，指着角落里的位置道：“点好了去那边，别走错了。”
角落漏风，光线也暗淡，一般顾客很少坐在那儿，所以位置空了出来。
秦君没在意，梭巡一圈后直接刷刷用纸笔记了好几个菜名，然后走到收银台，递给忙活的女人，“付账。”
老板娘一边配菜一边接过订单，原本只是随意扫了一眼，视线却忽地顿住。
“你一个人吃啊？”她看着少年有些惊讶，见对方没否认，又啪啪按了几下计算器，“总共五百八，你……”
她还想说什么，对面已然递过来几张老人头。
老板娘表情僵了僵，迅速找好零钱，态度也立刻升温，热情地给秦君调到别的位置，前后张罗着上菜。
不一会儿，秦君面前的桌子便满满当当摆足了盘子。
她慢条斯理地拆开筷子下肉，也不顾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眼光，动手开吃。
又过了一会儿，布帘再次被拉开，走进来一群染着黄毛的青年。
“喂，老板，找个暖和点的桌子，快点。”为首的青年拍拍肩头上飘落的雪花，又跺跺脚，扬声嚷道。
老板娘看了看店里的位置，又看看流里流气的一伙人，顿时赔笑道：“对不住啊，只剩下角落的位置，要不几位……”
“说什么呢，没位置你不会弄一个出来吗？”黄毛眼露不耐地打断她的话，神情有些凶狠，“刀疤哥每年关照你们，你们就是这么孝敬的？”
听到刀疤哥三个字，老板娘脸色骤变，环顾四周，却是不知从何下手。
她虽然有些势利眼，但也懂顾客至上，今天要是真赶人让位，往后口碑肯定不保。
正犹豫着，身后黄毛却推了她一把，“磨磨唧唧做什么，你选不出来，我帮你。”
话落，黄毛抄起一个玻璃酒瓶，反手就冲着桌面砸下去。
砰地一声巨响中，店内客人纷纷抬眼，见到黄毛他们又很快低下头，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许多人都迅速收拾东西鱼贯离开。
很快，店里位置空了大半，剩下动作慢的一两桌姑娘急得想哭，匆匆忙忙从角落的罩布下溜了出去。
黄毛对自己的威慑洋洋得意，正要跟小弟吹捧，眼角余光却突然一个人影。
满场空旷中，那一桌实在太惹眼，少年独自一人来吃大排档不说，还点了一大桌东西，这会儿人散光了，她还在不紧不慢地涮肉。
这无疑挑战了黄毛的权威。
他眉梢一扬，当即领着人便走过去，“哟，这么阔绰啊，点这么多东西，小兄弟吃得完吗？要不要哥哥们帮你啊？”
他吊儿郎当，还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青龙纹身，显得有几分凶煞。
“……”
可惜没人应他。
少年眉眼澄净，动作从容而闲适，完全无视了他。
“跟你说话，你特么听见了没？”唱了独角戏的黄毛瞬间暴怒，一圈砸向桌子，震得桌面杯盘叮当乱响，而谁都没注意到少年手里的筷子有一瞬间的蓄力绷紧，正要动作时，忽地又听到对方威胁道：“小子，我看你是不掉棺材不落泪，在刀疤哥的地盘也敢横。”
少年指尖一顿，“刀疤哥？”
见到她终于有反应，黄毛立刻鼻孔朝天，嘚瑟道：“对，知道怕了吧，刀疤哥可是Y市的地头蛇，我们都是跟着他混的，要是识相的话，就……”
他本想说立马滚蛋，但看到一大桌子菜又眼珠子一转，改变了主意，不怀好意地笑道：“不想今晚去江里游泳的话，就跟我们走一趟。”
少年被围在中间，低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闻言当真就站起身。
“算你识相。”黄毛当她是怕了，哼笑一声，饭也不吃了，直接带着一群人走出大排档。
一行人穿过大排档后方，拐入小巷，越往里走环境越是脏乱差，靠近城中村有很多低矮楼房，错综复杂。
黄毛轻车熟路带着人回到小楼，对一路上都格外沉默的少年嗤笑不已，“怂货，非装逼。”
少年被一把推进屋子。
只见屋内空酒瓶跟速食品包装袋散落一地，空气里弥漫着各种气味，一套二手沙发靠在墙角，沙发扶手已经发霉，上头模模糊糊像躺了一个人。
“喂，小子，出手这么阔绰，身上带了不少钱吧。”身后黄毛再度开口，直接开门见山道：“兄弟们最近手头紧，想跟你借点钱花花。”
典型的流氓抢钱口气。
这时，少年打量完屋子，扭头看向对方，语气平淡问道：“刀疤雄呢？”
什么？
黄毛一怔，随后拧眉不满道：“刀疤雄也是你喊的？臭小子，赶紧把钱交出来，别在这给我故弄玄虚，快点，有多少拿多少。”
说着，他伸手去推。
少年这次却侧身，轻飘飘躲过，眸色幽深地继续盯着他问，“刀疤雄在哪儿？”
“靠，还敢躲。”黄毛也彻底没了耐心，神情狰狞，凶狠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给我揍一顿再说。”
一声令下，屋内其他人迅速围拢过来，将少年团团困住。
“给我打。”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有人出拳砸了过去。
一般人在这种人多势众的情况下早被吓得失去反应，下意识第一个动作就是抱头做出躲避。
可白衣黑裤的少年却直接像是被吓傻了一般，只呆呆站着。
就在黄毛嘴角挂起一抹嘲讽笑意时，却忽地听见人群里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一个人影飞出来斜斜倒在他的脚下。
定睛一瞧，却是愣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