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都没想到,在奈落的地界上还有女人敢当众打男人,这简直是比天上的雷电雨还要叫人稀奇。
于是在男人受伤到惨叫后的好几秒间,车厢内都处于众人目瞪狗呆的死机状态。
直到人群反应过来,女人们震撼,男人们更是惊骇莫名。
“你是谁家的女人,居然敢动手,我看你是不知死活。”周围很快就有男人叫嚣起来,更有甚至抄起家伙就要冲过来打人的。
隔空却被另一只大手握住了桌椅板凳的一头,紧接着便是一声冰冷至极的,“我家的,怎么了?”
我家的,怎么了?
那头正拆了车顶横杆准备削人的秦君一个力道没控制好,噼里啪啦直接把横杆所有钢钉都拉崩了,惹来某人的注视后,她扭过头,捏着横杆小声解释了一句,“设备老化了。”
所以不是她力气大,也不是她大惊小怪。
霍弦倒是没说什么,只在转回头后极短地发出了一声笑。
那笑很浅很淡,混杂在周围嘈杂的环境里实际上并不明显,但无奈秦君的五感过人,又对某些人跟事特别上心,所以当即僵着脸,耳根却一点点红透了。
我家的,怎么了?
这话其实说的也没错,论起关系,她跟霍弦是结拜兄弟,基地上下都会尊称她一声小少爷,在外也称得上一家。
可问题是他们早上刚刚因为要登记人口,顺便还领了一张证,这就让这话搁在语境里容易造成误解。
尤其,这人看上起还是故意的。
秦君咬了咬后槽牙,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窘迫过,干脆不再管对方,抬手将横杆一把折断,做成两根短棍,虚虚拎在手上,手起棍落,谁将把爪子伸过来就往死里敲。
寻常人尚且经不住她的力道,更何况是这种患有脆骨症的病秧子。
当即车厢里就跟交响乐一样,响起一片啪咔嚓啪咔擦的动静。
然后就是男人们的惨叫大合唱,吓得前头开车的女司机差点手抖开到沟里。
一车子十几个男人,解决起来不过三分钟时间,对于秦君来说,这种强度的打斗连训练场上的热身不够,打得索然无味,耳边又很吵。
所以她干脆让女司机停车,开了后车门,踩在下车的台阶上,冷淡着一张脸说出十分土匪的话,“谁再喊一声,现在我就丢出去。”
为了证明她从不开玩笑,她就近拖过一个男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地丢下了车子,任由那人在暴雨中痛苦哀嚎。
整车人瞬间噤若寒蝉。
如果说之前他们还仗着男人身份对秦君看不起,心存蔑视的话,这会儿就是想跪地求饶了。
“女大王,不要丢我们下去,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女老大,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求求你千万不要跟我们计较。”
……
秦君听着左一句女大王,右一句女老大,总觉得别扭,尤其一直端坐在位置上看戏一样的人视线投注过来,就跟身份自爆一样,这种感觉实在过于微妙,惹得她情绪一时上来,又砰地一脚踹在车门上。
“闭嘴。”
她喝了一声,车内这才真正安静下来。
接着女司机才重新关上车门,载着一车子人往村子里去了。
这会儿车上已经分成了三拨阵营。
男人们挤在后车厢不敢作声,女人们则全部聚集在前头的车厢,同样也是白着脸不敢言语,剩下坐在中间位置的就是若无其事的霍弦跟秦君了。
他们仿佛是一道边界线,横生将两边车厢分割开,对男人是一种驱赶,对女人来说则是一种保护。
因为这些平日里就饱受着饥饿跟病痛折磨的男人们只要稍微一顺心,宣泄的方式就是打骂女人。
可是,这短暂的安宁并没有让前头的女人们露出笑颜。
她们反而更加死气沉沉。
因为她们知道,车子一到站,只要雨停了,这安宁也就到头了,暴打只是晚了些时间,而且还会来得更加猛烈。
眼见着暴雨中,公交车一点点接近站台,有些胆子小的女人已经开始小声啜泣起来。
那哭声还没外头的雨声大,窸窸窣窣,却显得分外凄凉与绝望。
车子即便开得再慢,也终究还是抵达了终点站。
踩下刹车那一刻,连女司机都怔怔看着雨幕,仿佛生命已经走到了终点。
今天无论有没有参与进去,村里这些男人们在车上出事,她都脱不开干系。
“开门。”秦君从座位上起身,下了命令。
啪。
女司机破罐子破摔,干脆按下开门键将人放走。
而秦君也确实打算下车,只是走到台阶时,她抬眸看向前头挨挨挤挤做一堆的女人们,精致冷淡的面容上仍旧是一片清冷,可张口却是说出了一句,“你们跟我走。”
你们跟我走。
走?
女人们茫然地抬起头,一时间像是没听懂。
毕竟这么多年以来,即便一开始再如何渴望,在生活的磋磨以及一次次被打的绝望中,她们已经再也不敢生出任何希望,也不敢再抱有任何的期望。
所以走这个字,对于她们而言,过于陌生。
而秦君也不是一个善于解释的人,她所能做的就是将手伸出去,至于他人要不要抓住那便不是她的考虑范畴之内了。
因此看到这帮人的神色,她也神色不变,只是站在那里,淡淡道:“今天出手,是我欠你们一个交代。不想走的可以留下,想走的,以后我会护着你们。”
我会护着你们。
这句话,女人们听懂了。
于是一双双藏在车厢里的惶惑双眼都在瞬间瞪大,流露出诧异与难以置信来,只直勾勾盯着门前身穿白衣,肩膀看上去尚且单薄的少女。
她剪着一头短发,打扮得像个小子,可一张脸却是倾国倾城,放在电视上都是叫人眼前一亮的存在。
可就是这么一个长相精致的少女,穿着一身简简单单的白衣,站在昏蒙的雨幕前,一脸冷淡地说可以护住她们。
明明该是不靠谱的,明明该是叫人发笑的,可无端的,车厢内的却有人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在哭声里,有女人连滚带爬到了少女身旁,隔着朦胧的泪眼仰头看着身前的人,哽咽道:“我跟你走。”
不论前路。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最后浩浩荡荡连女司机都默默站到了少女身边,在男人们震惊与不满的瞪视下,毅然下了车,冲进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