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别墅区的时候，外头已经一片漆黑。
这块地界远离闹市，入了夜很安静，往来的豪车也都不是寻常能见到的。
秦君走到车旁，罕见地朝驾驶座的胡海杰问，“有烟吗？”
胡海杰本来还盯着她后头的阿云，闻言吓了一跳，想说老大你不是不抽的吗，结果抬头见到她阴沉的脸色，顿时把话咽了回去，从包里掏出一根芙蓉王，“只有这种了。”
“嗯。”秦君不挑，反正也没抽过，伸手接过后就着胡海杰递过来的火吸了口，直冲鼻腔的烟雾带着浓重的焦油味呛人非常，一下就让她弓着身体剧烈咳嗽起来。
“老大！”胡海杰立马想开车门下来，无奈车门被摁住，他只能干着急，“你没事吧？这牌子都是老烟虫抽的，你要是想抽我给你找电子烟，那味淡。”
说着，恨不得立刻撒腿去买。
秦君夹着烟摆摆手，好不容易缓过气，眼尾都有些发红，倒是咳了一阵把心里那口气压了下去，这才开口，“把后座的衬衫拿来。”
“哦，好。”胡海杰不敢耽搁，朝后拎出一件衬衫，拆掉包装赶紧递出去。
后头还有一打，全是那天在超市里买的，标签还在。
秦君换上新的，把手头没穿几次的还崭新的一股脑扔进垃圾桶，那冷淡眉眼间的嫌恶仿佛那衬衫比垃圾桶还要脏。
扔完东西，她让阿云先上车，自己靠着车外一点点等指尖的烟雾散尽，闻着自己的二手烟味，她看着远方天际的视线有了片刻的怔忪跟茫然。
她一直以为，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条道无非也就是打打杀杀，一腔热血孤勇就能闯出自己的半边天。
最残酷的，不过是血腥气。
但来到这里，秦君才懂得，没有最脏，只有更脏。
这栋金碧辉煌，看上去人人艳羡的别墅，内里却脏得她不愿意多看一眼，要不是凭着多年的耐性，今晚刘彪碰到她肩膀的那一刻，她就会将人的胳膊砍下来。
无论是那些人搂着女星的姿态，还是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都很脏。
再到离开时接到的那个任务，秦君几乎要忍不住回去将那人渣一枪崩了。
但是她不能……
堵着一股火气走出来，秦君却越走越迷茫，直到那一口烟散了火气，她不禁靠着车窗放任思绪紊乱。
当时她进这条道是为了什么？
哦，是为了积攒势力对付顾家。
可平心而论，顾家真有那么难以应对吗？
答案自然是没有的，那样一个挤不进顶级富豪圈的二流上层家族，如今的君臣便不是顾雄峰能撼动的。
那是为什么又要掺和三合会，要接下代理人的事情呢……
“是啊，为什么呢。”秦君垂眸，盯着即将烧到指尖那一点猩红，呢喃自语。
海湾边夜风还是有点凉，她那一点火星很快熄灭，指尖微凉，回过神时，手里已经捏着手机，屏幕停留在跟某人的聊天界面上。
自从夜总会事件后，两人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联系了。
秦君没解释，也觉得没什么好解释，只是在遇到解不开的难题时，还是下意识想找对方倾诉。
分明两人认识时间不长，到底是怎么养成这习惯的，也无从得知。
她紧紧捏着屏幕想锁屏，却一直在发呆。
而手机仿佛是听到她内心的挣扎般，毫无预兆地震动起来，那微暗的界面又重新亮了，屏幕多了一行消息。
大哥：香港内乱，不宜久留，别乱跑。
简短又冷硬，透过文字都能感觉到那人眉眼的冷然。
秦君的心却在一瞬间回暖。
指尖微动，流畅地将心里早就存着的话发出去。
‘我知道。大哥，上次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去玩了，那女人是自己黏上来的，我没碰。’
隔了半分钟，那头再度发来消息。
只有一个字。
‘嗯。’
秦君盯着那个标签符号加起来一秒看完的讯息，唇角却慢慢上扬，身体也慢慢松懈下来，倚着车窗慢慢悠悠划拉着键盘。
‘手机里的追踪器，你什么时候放的？’
大哥：‘第一次见面。’
‘射击俱乐部打架那次？’
大哥：‘嗯？’
秦君觉得有点神奇。
‘怎么办到的？’
那时候她可没丢手机，两人还干得难舍难分，哪来的功夫做手脚。
那头的人却似是有了好心情，难得买了关子。
大哥：‘自己想。’
秦君失笑，唇角不自觉溢出声响，还真仔细回想了一遍，最后也只总结出一种可能性。
‘我把手机落草垛上，你又返回去取，装了追踪器以后又趁着跟我交手塞回去的？’
大哥：‘还不笨。’
那当然。
秦君内心臭屁了下，到底没真发出去，但还是觉得自家大哥手段太过高明，完全是可以独霸一方的人物，今天要是他在，刘彪指不定早身首异处了。
话已经聊开，她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指尖滑动，很快将自己的问题抛出去。
‘大哥，你说要是我干了违背初心的事情该怎么办？’
变得自己不像自己，过得太憋屈，也觉得脏。
那头迟迟没有回复，但顶上始终提示在输入中，这让秦君怀疑对方在写小作文，不自觉站直了身体，严阵以待。
大哥可从来没那么多话过，这可值得纪念。
足足过了五分钟，消息才更新。
大哥：‘初心就是你当下想要的东西，无须怀疑自己，做自己想做的就行。如果不知道做错了也不要紧，告诉大哥，大哥帮你摆平。’
秦君上下滑动屏幕，确定这不足五十字的消息没有多余的了，不觉啧舌。
就这么一条消息想了五分钟，自家大哥是多不会安慰人，而且第二句话完全是平日的作风，霸道不讲理，全然的护短。
可就是这样，还是让秦君内心变得松软。
那丝丝缕缕的怪异情绪再度绕上心头，却不叫人讨厌，酸酸涨涨，还有一点甜。
而她也纠结了一整晚的问题也终于迎刃而解。
人心本来就是善变的，谷欠望更是无穷尽，她会为权势迷眼也很正常。
既然贪念已经有了，继续扩大又有何妨，刘彪再猖狂，那就先宰了，左右已经乱了，再乱一点也没关系。
要真山穷水尽没办法了，不还有自家大哥顶着。
当然，这是下下策。
秦君收了手机，打开车门，这才离开别墅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