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终于长成了狼崽子,会张嘴咬人了。
也是出息了。
在得知审核结果的时候,霍弦的内心其实并没有愤怒,反而更多的是一种欣慰。
一种自己呵护培养了许久的刀终于出鞘,杀人可以见血的自豪,在喜欢小孩之前,霍弦是用长者的目光在期盼着她长大的。
如今她用尖锐的牙齿咬断了霍弦一条计划,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培养的孩子,惊觉那个小小的街头帮派已然成长为一定规模的巨舰了。
三千亿代价不小,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承受,更没有必要因此去提醒对方收手。
反而……霍弦凝视着本子上的那行字,冷声问道:“你说她是顾家人?”
关于少女的关系,都会有人第一时间通知他。
虽然奈落之后,他已经撤换掉所有人手,但既然已经公开表示了要追求人,好歹也要知道对方的日常行踪才能定点‘追捕’。
再者说,顾家在四九城也不是普通人家,这两天外头已经渐渐有了风声。
秦晋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关注少女的消息,闻言立刻事无巨细回答道:“应该是的,当年秦家确实有一位女儿外貌出众,嫁给了邻村的顾家人。只是后来两夫妻都一起失了踪,顾雄峰入赘顾家后便改了名字,但据了解到的情况,当年他安稳下来生了第二个女儿后,还回村里找过小少爷。秦老爷子故意隐瞒也是事实,后来顾家还登报了好几年寻人启事,最近还在筹备宴会打算认回小少爷,看起来应该是真的。”
当年事情确实扑朔不清没有定论,但根据后面顾雄峰的表现却是一个爱女儿的好父亲。
能找到真正的家人,就是秦晋这种局外人看着都替少女高兴。
然而霍弦听完却沉默不语,他思忖片刻后才道:“让何伯邀请她来家里吃饭。”
“……”
秦晋有些无语,觉得这个招数都快用烂了,何伯每次都邀请,但每次坐在餐桌另一端的人都是霍弦。
偏偏少女还每次都过来,这两人到底是在玩什么情调。
当然,作为下属,除了默默吃狗粮外,秦晋也别无他法,只能认命下去打电话。
何伯倒是一脸屁颠屁颠乐意之至,怀揣着爷爷看孙媳妇的喜悦,不断骚扰秦君,磨到对方应下后边兴冲冲去厨房研究大补汤了。
于是在周末跟徐振庆祝之前,秦君先一步抵达别墅,跟霍弦坐在一张桌子上吃了饭。
依旧是在拐角专门隔出来的小客厅,两人围在一张小圆桌上。
因为还在冷战阶段,秦君没有动手做饭,霍弦也没提,倒是给了何伯施展的机会,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
两人静默地吃着,秦君低垂着眼帘,在灯光剪影下睫毛纤长浓密,在瓷白如玉的面颊上落下两团扇子,她专心吃着碗里的东西,突然发现对面一阵冷香扑过来。
碗口多了一块肉。
秦君怔了一下。
随后便听到男人冰冷着语调道:“学业忙,工作可以放一放,别太辛苦。”
秦君眉梢一动,看了眼碗里的肉,又抬眸扫向对方,却是漫不经心回复道:“你是觉得我太过火了?”
过火,指的是哪方面,彼此心知肚明。
毕竟刚刚让霍弦损失了三千亿,对方一转头就说这话,一般人都会想到这方面。
可闻言,霍弦却只静静瞥了她一眼,不轻不重道:“不用刺我,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要秋后算账,还用得着大费周章先请人吃饭?
“好吧。”秦君耸耸肩,一点也没觉得自己阴阳怪气有什么,继续自在吃饭。
她当然知道霍弦没那么小气,或者说,这人或许睚眦必报,但对她从来都有很高的容忍度。
这不,连冷嘲热讽都能受着了。
霍弦瞧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只觉得头疼,活了这么些年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便碰上一只会咬人的狼崽子,也不知道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但他向来不是知难而退的,这会儿想起秦晋的话,手下动作顿了顿,状似无意道:“这次卫星运输蓝图,基地损失了三千亿。”
秦君心神一滞,旋即若无其事抬眼看向对方,无所谓地反问了一句,“所以呢?”
“所以,你的气可以消了吗?”霍弦在感情一道上到底不会打机锋,手段激进又不会转弯,能将人骗到奈落培养感情,如今得罪了人也只会用损失来弥补。
只要少女能消气,估计再来一个三千亿他也不在乎。
秦君知道他输得起,倒是没那么感动,只心神微动,抬眸注视着对方道:“如果我说,需要你倾家荡产来换呢?”
这世界上能让面前的人倾家荡产的,估计还没出生。
因为就连上辈子挣钱跟印钞机一样快的秦君都不得不承认霍弦在商业是个变态,至今连她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少资产。
更遑论是算计对方到无力反抗呢。
难度超标,她觉得可以采用其他迂回政策。
然而,霍弦在这个问题上却没有半分犹豫,他漠然着语气道:“不行。”
“……”
诚然秦君早就知道这人惯来口气就是这样冷冰冰不近人情,但这会儿还是被气得不轻。
可下一秒,搁置在桌上的手就被对方握住。
霍弦的手掌宽而薄,手指修长匀称,骨相优越,覆盖上来时能感觉到手上细细的薄茧,是常年我枪所致。
他似是安抚又似是解释般,直面迎着秦君的目光,声音低沉缓慢,“我如果失势,多得是人要我的命。我死了,就没人护着你了。”
我死了,就没人护着你了。
这句话冷冷淡淡,甚至只是简单的阐述,连语调都没有多大起伏,真的只是对方随口的一句解释。
霍弦从来不惜命,他刀山火海走过来,为的只是不甘心,倒也不是贪恋权势,而是要将折辱过他的人狠狠压着折磨到死。
如今,他也不惜命,但他想为了一个人活着。
这是一种近乎兽类的触觉,因此他觉得稀松平常。
却不知道,彼时圆桌对面的秦君内心瞬间掀起的风浪。
秦君怔怔看着七彩花窗前落满一身斑驳色彩的男人,眉目冰冷语调更是漠然,像是天生就丧失了调节面部情绪的神经,连带着心都像是冷的。
但这一刻,她突然觉得,面前的人,比自己还要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