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口，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紧绷。
那层从S市碰面后就一直横亘在二人中间的隔阂终于被狠狠撕碎。
秦君知道对方一定会不高兴，面上却仍是平淡无波，她只说了一句，“你是我小弟。”
老大罩着小弟，天经地义。
“我去他妈的小弟！”司爵被彻底激怒，爆完粗口后火气再度升级，梗着脖子吼道：“你特么真拿我当小弟，怎么不把龙腾也打下来。你不是很能吗，不是杀完瞿家灭了天狼，司家对你来说是个屁啊。”
他身体前倾，伸手失控地揪住了秦君的衣领。
秦君的手下意识动了动，却没动作，只是望着对方盛怒的脸，平淡说出自己的困惑，“你在生气什么？”
你在气什么？
是啊，作为这场晚宴最大的获利者，司爵是最不该生气的人。
可他就是生气。
“我特么……”他死死盯着面前少年过分澄澈的眼眸，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句话。
他也搞不清楚，是被少年远远抛在身后的无力亦或是接受了少年的馈赠男人的自尊心受损，还是仅仅只是作为一个男人不想被眼前的人当小孩照顾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作祟。
总之，从S市回来以后，他就一直很不爽。
见他无话可说，秦君才伸手掰开对方的钳制，她不闪不避，坦然地对着眼前少年道：“如果因为我擅自主张，你不接受，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但很早之前我就说过，有我在的一天，龙腾当家人的位置就是你的。如果不是你，也不会有其他人。”
这件事情司爵并不知道，因为这是她对司兴天的许诺，在瞿耀林灵前吊唁结束的那一天晚上，司兴天得到的答案。
秦君并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也不懂得如何对人好，于是在方式方法上总免不了直白突兀。
但司爵懂她。
正因如此，他才悲哀地发现，自己连生气都没有了立场，甚至只要夜里的风轻轻一吹，这火气也彻底熄了苗头。
“算了……”他颓然垮下了肩膀，语气带着难言的艰涩，“我早就知道，你不会甘心窝在这种小地方。”
对此，秦君不置可否。
她整齐了下领口，走到围栏旁，看着远处天际一片吞噬的黑暗，声音从风中传出，带着一丝薄凉，“我说过，早就不能回头了。既然如此，除了往前走，没有第二选项。”
司爵望着她的背影，心里蔓上一股难言的悲伤。
“司爵，你想好了吗？”秦君突然侧过身，回眸注视着他，语调清冷，“你不一定非要走这条路，但如果你坐了那个位置，那便是不进则亡，别人不会因为你安分守己而心慈手软。”
你不狠心吃了别人，就会被吃掉。
这是一个吃人的世道。
司爵一怔，好半晌才摇头苦笑起来，“你这样，我还怎么生气。”说着，他抬手抹了把脸，再睁眼时神色已然不同以往，郑重而严肃，“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他会追赶少年，直到有资格站在对方身边，不辜负少年今晚为他留下的可退出选项。
如若他没有继位，少年会吞并龙腾，但绝不会为难司家，若是他继位，那谁要动龙腾都要先经过君臣。
秦君扬起眉梢，冲他露出一个笑，“我等你。”
这是一个不算美好的道别，但好歹小弟跟老大没有闹崩，王越等人也在群里收了三天后终于表示宽宏大量继续认少年这个老大。
早春樱花盛放时节，秦君背上行囊，孤身前往省会。
向冲到机场接她，一上车就将资料袋递过去，“这是您要的资料。十七岁，半年前暑假里父母车祸身亡，大病一场办理了休学，平时无社交，学习成绩中等，打扮也跟您现在很像。”
“嗯。”秦君边听边点头，顺手打开手里的详细资料，最新的个人病例上是一个面目苍白的普通女孩，半长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即便没有眼镜也看不清五官，气质阴郁沉闷，是属于丢进人群都不会被记住的人物。
温辞。
这次她要假扮的名字。
在S市遇到桑晨开始，她就有打算换一个身份，除了顾忌顾家跟桑家的因素之外，另一个就是她日渐长开的身体逐步有了女性化的特征，长相也逐渐掩饰不住。
但现在还不是站到幕前的时候，所以借着转学，她干脆弄了一个假身份。
她看着手里资料的照片，几乎隔着胶片都能体会到少女沉寂的绝望。
“她人呢？”秦君轻声问道。
向冲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答道：“父母过世后，亲戚只盯着她的钱，知道人得了抑郁症就远远避开了。目前将人安排在疗养院都专人照顾，放心，她还活着。”
她还活着。
这四个字几乎概括了照片上花季少女的一生，听上去很可悲。
秦君却无甚反应，只点点头表示知晓，随手将资料合上。
活着就行。
今天要去学校报道，富海高中是全日制的住宿学校，这一次秦君必须住校。
车子驶向学校的全程里，向冲一直用余光看着后视镜里的人。
后来共事久了，他也多少知道一些少女的身世，比起真正的温辞，她所遭受了更过分的对待，甚至为保护爷爷的院子孤注一掷，闹得满城风雨。
稍微心灵脆弱一点的，恐怕早就跟温辞一样患上严重的心理疾病，但少女却坚强地挺了过来，甚至还带着他们走到如今的高位。
向冲越想越是心生叹服，车子抵达大门口时，他微微侧身道：“那我周五再来接您，平时的事务就通过邮件联系。”
左右如今局势初定，剩下的小动荡也并不需要少女亲自出面。
“嗯，辛苦了。”秦君抓起备在一边的书包，刚要下车便又听到向冲的声音。
“希望您能有一个愉快的高中生活。”向冲声音诚恳，带着美好的祝愿，是真的希望少女能过上平静正常的高中生活。
像一个真正的高中生那样。
秦君偏头看了他一眼，嘴角的弧度稍稍和缓下来，“会的。”
她推开车门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