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水流顺着桌沿一路往下，连同桌肚的教材都泡进了水里。
这种恶作剧，不是单纯一杯水能造成的，而是一整桶泼在了她的位置上，时间还在前不久。
可班上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似地，依旧在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有仔细观察，才能发现他们一直在用眼角余光撇过来。
秦君终于确定，生性温和的温辞频频请假，最后重度抑郁的缘由。
一个人突然遭逢大变或许会情绪崩溃，但抑郁症却是要经历长期环境折磨才能形成。
她的猜测没有错。
温辞是长期校园暴力的受害者。
她站在原地沉思，因为低着头，在旁人看来依旧跟以前没有两样，渐渐地又有人窃窃私语。
“切，也没什么变化嘛，还是怂包一个，活该被欺负。”
“嘿嘿，她待会肯定要坐在水里上课了，到时她裤子湿了，就跟尿裤子似的，那就更好玩了。”
……
或许这些人一开始跟温辞并没有深仇大恨，但群体为了抱团一致排外，受到排挤的那个人久而久之便成了原罪。
这是群体效应。
伴随着上课铃打响，窥探的视线愈加多了起来，大家都等着看少女忍着泪水屈辱坐下的一刻，满足集体霸凌的爽。
但很快，随着时间流逝，所有人都目光都渐渐变得迟疑，因为少女丝毫没有动作的意思。
直到门口传来脚步声，那些视线里又多了一丝惊恐。
魏晓仁走进班级时，最后一排的少女仍是一动不动。
他走到讲台，一抬眼就见到教室后头的身影，下意识蹙眉，“温辞，上课铃没听到吗，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坐下！”
这会儿，全班都一反常态的安静。
秦君也恢复了平素的冷淡，声音不高不低，“坐不了。”
“什么？”魏晓仁眉心褶皱加深，正要出声呵斥，就见少女突然伸出脚踢了踢课桌，桌脚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伴随而来的还有桌面一片积水滴滴答答的掉落声。
在安静的课室里，那声音仿佛惊雷般在同学们耳畔炸响。
“有人弄湿了我的桌子。”秦君陈述事实，语调毫无波澜。
谁也没料到她会突然说出来，不，应该说谁也没想到少女居然会反抗。
他们都以为少女会像以前一样，默不作声忍受一切，毕竟恶作剧这种事情，一旦告诉老师，非但不能保住安宁，反而会遭到更加疯狂的报复。
少女最初不是没做过，可这次反抗，却不知怎么地，竟令人有了几分心惊肉跳的惊惧。
“怎么回事？”魏晓仁也走近，看清泡在水里的教材，没有一般老师揪出坏学生的正义，反而略带不满道：“你才刚上学就闹出这么多事。”
闻言，藏在厚刘海下的眉梢一挑，秦君口气愈淡，“不是我挑的事，也不是我的错。”
所以你的指责标错了对象。
几乎是立刻，魏晓仁就读懂了话中深意，脸色一拉，压着火气道：“那你说，是谁弄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秦君如实相告，“我只是去上了一趟卫生间。”
“不可能！”魏晓仁打断她，眼神里已经带上了嫌恶，“你没来之前班集体都很和谐，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恶作剧。苍蝇不叮无缝蛋，你想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人？”
苍蝇不叮无缝蛋？
秦君没忍住抬起头，歪了歪脑袋，“老师这是受害者有罪论？”
不抓使坏的学生，反倒揪着她这个受害者承认错误，这就跟长着漂亮的女人被钦犯后还被指责穿衣不检点一样。
魏晓仁不是乡下的村民，自然听得懂这句嘲讽，脸色更加黑沉，声音里也带上了些许刻薄，“少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读书不见你这么用功，还屡次打扰课堂纪律，赶紧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别打扰其他人上课。”
说完，他头一扭，直接就回了讲台，打算无视这个问题学生，继续上课。
一般这种情况下，稍微脸皮薄的学生早就受不了自尊心受挫跑了，但秦君却没有，非但如此，她将那张桌子再度踢开，撞到前桌，发出一阵更大的动静。
魏晓仁大怒，当场拍了桌子，“温辞！你想干什么？”
秦君终于不再低着脑袋，隔着镜片，幽深的眸光直直注视过去，“老师真不打算管吗？”
魏晓仁被她弄得烦透了，语气也十足暴躁，“你不想上课就滚出去。”
“哦。”秦君听出意思了，面色毫无波澜，“那我自己来。”
话落，她骤然出手，一把揪住前桌男生的后领子，将人脸面朝下，狠狠砸在自己的课桌上。
猝不及防下，那男生嗷地一嗓子痛叫出声，“草，温辞，你疯了唔唔……”
秦君再加一分力，直接堵住那张臭嘴，纤细的胳膊压制着对方，面上看上去却毫不费力，语调仍是淡淡，“是谁？”
她发问，言简意赅。
众人却都明白，少女问的是整蛊的学生，脸色都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那男生见挣扎不动，又急又气，情不自禁向老师求助，声音都是从嘴缝里挤出来，“老师……救我……”
一时失去反应的魏晓仁这才从震惊中回神，血压跟着怒气都飙到了最高点，“温辞！你怎么敢……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师？！”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着老师的面，还有学生敢当众动粗！
他脚步匆匆走下讲台想制止。
秦君抬起眼，淡淡扫过去，“不是老师不想管的吗？”
她已经事先征询过对方意见了。
“你……”魏晓仁脚步跺得很重，气得要把地板凿穿。他是不想管一个成绩拖后腿的学生，但不是让对方用这种办法解决，走到近前，他一声暴喝，“你给我撒手！”
他用上命令的口吻。
这种严厉近乎责骂的态度足以让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少男少女感到畏惧。
可惜，站在面前的不是一个普通女高中生，而是掌控着整个Z省地下势力的幕后大佬。
于是众人就见少女非但没瑟瑟发抖地收手，还伸手又将男生的脸往下摁了摁，那种骨头受到挤压发出的惨叫声可以说相当挑衅。
而那双总习惯藏在厚重刘海下的双眸此时正冷冷看着面前的魏晓仁，令后者没由来地后背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