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田也很有自知之明,闻言摇摇头,笑容有几分意味不明,“这句谢我可受之有愧,能让向总经理为此整垮白家,即便没有我,那天你也不会吃亏。”
“帮就是帮了,这个情分我已经领了。”秦君也没理会他语气中的疏离,微微颔首,仍旧表达了感谢。
伴随着动作,那露出的下巴纤瘦精致,在阴雨天的昏蒙中呈现出一种瓷白的冷然。
这样展露出来的半张脸跟整体造型形成一种极为明显的割裂,隐隐带着几分怪异。
然而傅玉田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觉得少女黑白分明的态度太过有趣,忍不住起了兴趣,问道:“那第二件事呢?”
秦君认真道:“跟第一件事有关,我来还人情。”
“哦?”傅玉田语调微扬,目光颇有些兴味落到她的手上。
少女两手空空,看起来可不像是来答谢礼的。
“不在这里。”秦君摇摇头,做出回答,声线依旧平淡,像闲聊般随意道:“傅叔叔对警局一把手的位置怎么看?”
什么?
傅玉田一怔,唇角扬起的细微纹路迅速收敛,眼底的温和一秒被深沉的暗色取代,他盯着少女,沉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秦君语气依旧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姓张的得罪了我,我不打算让他继续待在那个位置了,便想问问傅叔叔对这个位置感不感兴趣?”
少女声音还保留着一丝稚气与青涩感,但此刻却用着见最轻松的口吻说着最猖狂的话。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傅玉田好险被气笑了,可一张脸却找不出半分笑意,甚至严肃深沉的到几乎严厉苛刻,“这里是省会,每一个岗位变动都要经过多方博弈,你说撸人就撸人,凭什么?”
他是真有点生气,原以为今日的会面能从从少女身上打探到一点消息,亦或是带来君臣那边的商量,没想到费了半天时间却听了这么一番荒唐的言论。
他有点后悔不该推掉周末的会议在家里等这一场。
“傅叔叔,我从来不无的放矢。”秦君似乎丝毫没注意到他的不悦,面上也不见半分惶恐。她淡定从容地说着,边抬手慢慢摘下眼镜。
笨重的黑色边框镜片取下,被细细的绒布擦拭,而少女失去遮掩的眉目便如寥寥几笔的山水墨色跃然出众,眉山远黛,水眸善睐,翘鼻樱唇,冷白如瓷的肤色如浓墨重彩的干净底色,又似这及精致容颜惊心动魄的点缀。
拨开这层伪装的外衣,少女露出本来的面目。
那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眸直直注视着对方霎时间便叫人忘却了反应。
傅玉田震惊地看着她,似是没料到镜片下少女竟是这般倾城绝色,又在凝视片刻后又倏地瞪大了双眼,“你……你不是……”
他认出来了。
秦君也不再隐瞒,抬起眼眸,波澜不惊道:“抱歉,先前只是为了行事方便,无意隐瞒。”
她主动承认自己的性别。
其实也不必刻意解释,看过她这张脸的人都很难将她认错性别,先前有误解,不过是她气质过于冷淡,上位者的气势又压人,多数人都不敢长时间将视线落到她的脸上,自然也就无从发现端倪。
而换上女装后,被遮掩挡住的眉眼削弱了这股冷然的气场,自然不会再被迷惑。
然而比起她女扮男装更令人震惊的是,君臣的掌舵者是一个女性,并且是少女的事实。
若不是亲眼所见,前后所见皆是同一张脸,傅玉田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的。
“你……”他张着嘴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面的少女也不期望他能发表什么言论。
“说了是送傅叔叔的人情就不会食言。”秦君没在女扮男装一事上多做讨论,从容淡定地又将眼镜带了回去,这才摆出上位者的姿态,轻点着扶手,淡声道:“至于能不能办到,那是我的事情,傅叔叔只要回答我,感不感兴趣就行了。”
这会儿即便她恢复了那副土里土气的阴郁模样,单那一身气质也绝不会有人敢将她当做软弱可欺的小可怜。
傅玉田觉得有些荒诞,他原本邀请少女只是存了试探的心思,并不想如何,但此刻在机关大院内,他竟在跟垄断整个Z省地下市场的君臣当家人谈论职权调动。
生杀予夺,仿佛都在这个人的一念之间。
而他相信,这个人说得出,便办得到。
他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少女主动坦诚性别是在展示自己的诚意,而警局一把手的位置,是第二道诚意。
少女太过擅长玩弄人心,坦露性别既是投诚也是示弱,从心理上削弱他的防线,然后又把一块诱人的蛋糕摆在他的面前。
他闭了闭眼,发现自己无法拒绝。
她是算准的。
“呵呵。”傅玉田垂眸低笑,似无奈又是妥协,声音带着一丝暗哑,缓慢开口,“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隐姓埋名去富海?”
他仍旧在怀疑她的别有用心,只因为傅景也在富海。
秦君知道,要将这样心思缜密的人绑到船上,就得交付相当程度的底牌,于是她神色平静地做出了回应,“我在躲避仇家,现在还不到出手对付他们的时候。”
闻言,傅玉田扯了扯嘴角。
一个孩子,能有什么仇家。
但抬眸与她对视瞬间,他却又不由信了对方讲的是真话。
因为那双凉薄里的眼睛里空洞而虚无,却宛若漫无边际的黑暗,仿佛要将所有人都拖入地狱。
那是经历过绝望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傅玉田久久不能言语,良久,他长叹一声,终是伸出了手,“那我就多谢秦小姐这份人情了。”
秦君唇角微勾,伸出纤细瓷白的小手,轻轻握上去。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握手,意义却是截然不同。
这一次,傅玉田终于心甘情愿跟她坐上了同一条船。
傅景回到家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潮湿的水汽,在门口替他拿了拖鞋的保姆王姨告诉他,人已经到了。
他换好拖鞋走进客厅,一抬眼就看到沙发那头谈笑风生的两人,微微一怔,那股怪异的情绪又蔓延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