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轮竞拍完全是在场众人沦陷在789号牌子支配的节奏中。
连主持人后来也摸到规律，每当喊完开拍都会下意识先看向第一排的少年，如果对方嘴角含笑，他便心花怒放，代表着这一块毛料将会被带到高价。
反之，若对方兴致缺缺，他就跟失恋了一样，整场竞拍也会紧随其后陷入委顿。
杨忠树到底是老江湖，早看出不对，趁着众人喊价之际靠近少年，低声道：“小君啊，你是不是看错了，我觉得你看的毛料好像……不是那么好。”
话音末尾，他说得比较委婉。
其实少年看中的石头何止是不好，好几块里头都透出死绿了，垮得一目了然。
但身旁的少年却依旧照拍不误，这很不符合她上一轮的眼力。
闻言，秦君点着号码牌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杨爷爷看得不错，那些毛料确实不好。”
杨忠树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怔了下，“那你怎么……”还拍？
秦君听出他的意思，微微偏头勾着嘴角浅浅一笑，“那我也没拍中啊。”
杨忠树：“……”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老人看着她不同于方才的平淡模样，精致五官带上笑意，裹挟着几分狡猾，顿时心神一动，“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话一出口，其实他就有些后悔了。
因为他觉得能如此仗义帮忙的少年不是那样的人。
但是，下一秒。
“是啊。”秦君回答得直截了当，连半点犹豫也没有，态度可以说是相当坦荡。那些人不是想跟风截胡吗，那她就附赠每人一个垮料大礼包。
她朝老人颔首一笑，“杨爷爷按照自己心意拍就行，不用在意我。”
刚刚观察原石的时候她就说过这话，原意也是在给老人提个醒。
杨忠树一时无言，可分明是坑人的事情，落在少年身上却怎么也叫人讨厌不起来。
他默默沉思半晌，终是舒展了眉头，摇头失笑起来。
以他多年的眼力，这少年日后成就必定非凡，毕竟有这般手腕这般魄力，也不知道自家傻孙子哪里来的傻福气……
对面的王保泰已经拍了好几块垮料，杨忠树一想就有些乐，干脆也歇了心思，靠在椅背上放松道：“你坑了王家这一笔，估计短时间也没工夫打杨家主意了，这种花钱如流水的场合不适合我这种老人家，太刺激了。”
尤其看人大把大把烧钱买一堆白花花的石头，比如隔壁座位杀红了眼的冤大头。
他不禁有些怜悯对方。
小伙子看上去挺精神的，可惜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当然，这种想法要是让秦君知道，她恐怕会微笑着跟对方说：坑的就是隔壁的精神小伙。
第三轮明拍结束已经是深夜十二点，然而场馆里灯火通明，刚厮杀完一轮的宾客们还红光满面热血沸腾。
王保泰抖擞着精神，迈步出门正好跟白衣少年碰上，对方冷冷淡淡并没有找事的意思，他却有些忍不住，扬起嘴角，“小兄弟这一轮出手可不如上一轮有魄力，第三轮那么多好货色，竟然一个都没拍到，真是可惜。”
说着可惜，他脸上的笑却过于灿烂，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发自真心。
秦君手里还拿着号码牌，闻言垂眸不语，全然不想搭理对方。
王保泰受到冷遇也不生气，还在那儿乐呵呵跟几个朋友含沙射影，“所以说赌石这东西根本就不是孩子能玩的，尝到一点甜头就打退堂鼓，竞拍还畏手畏脚错失先机，最后什么都捞不着，还坐在前排让人笑话。”
其他人都知道他在嘲讽少年，心里多少尴尬。
因为少年不是没举过牌子参与竞拍，而是遭受他们的定点狙击才没拍到东西。
这时，桑晨也从另一侧的大门走出来，正在低头吩咐工作人员进行现场解石，这次借了顾家那么多钱，他需要先出手一部分翡翠填补亏空。
走到一半，他就见到对峙的两方人马，赶巧两边都不是他待见的，于是他微微提高了音量跟工作人员道：“场馆要进行维护，赶紧把无关人士清理出去，接下来解石是公司商业机密，不能让某些有心人看见。”
说着，他趾高气昂从两拨人面前走过去。
王保泰认出是第三轮跟他竞争最激烈的一个公子哥，不由撇嘴嗤道：“谁稀罕，我们也回去解。”
想起那些高价拍来的宝贝，他心头一阵火热，也顾不上找少年麻烦，兴匆匆就回去连夜解石。
只是，一个小时后。
王保泰看着面前满是白花花岩石的毛料，神情一点点崩溃，“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而同样怀揣着希望的桑晨刚接完顾雄峰的电话，再三，保证完自己一定会挣回本金后，立马加快脚步回了屋内。
“怎么样了，解出几块翡翠了？”他抓着一个工作人员，语气里满是急切。
此时场馆内尘土飞扬，解石师傅正在作业，桑晨因为怕弄脏西装就在外边等消息。
被揪住的工作人员还满身石头碎屑，闻声却是面色一僵，有些不敢直视面前的人，“桑少，这……这里头还没解完……”
他支吾的话立马被打断，桑晨急不可耐追问，“我当然知道，但都一个小时了，总会解出来几块的吧？”
工作人员在他灼热的目光下慢慢垂下了头，艰难地挤出声音，“没，没有。”
什么？
桑晨一怔，“什么没有？”
“就是……”工作人员飞快看了他一眼，又微不可闻地给出了答案，“一块翡翠都没有。”
当是时，桑晨脑子嗡地一下就懵了。
一个小时解石机连续作业不停，再大型的毛料也能解开五六块，而缅甸老坑的公盘怎么可能解不出一块翡翠？！
他失去理智般撞开眼前的人，跌跌撞撞跑进工作间，迎面扑了一脸的灰尘却顾不上整理，他急切地想从遍地的石头里看到一抹其他的颜色，哪怕只是成色不好的翡翠也行。
可是，没有。
零散解开在地上的石头已经成了一堆堆碎屑，那价值几千万几百万拍回来的东西成了一盘沙子，风一吹就散了。
“没了……”桑晨茫然四顾，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