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家处处透露着诡异的私人医院来说,这个时间点似乎很是特别,并且聚集在这大厅当中的截然不同的两种病患,都共同遵守着某种秩序。
无论是那些唯唯诺诺的底层病患,还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富人病患,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不挂号,不看病,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某个人或者是某个时机。
而白朗,则是打破这种沉寂的人。
他的起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不过他和他们这些人并不是一伙的,所以他并没有在乎他人的目光,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旁边坐下。
那是一个底层病患,看起来应该是工地上的农民工,皮肤黝黑,身形瘦削,身上的衣服被洗得发白,身处于这个可以说是装修华丽的私人医院,他整个人都显得非常拘束
不止是他,几乎所有的底层病患都给人一种这样的感觉。
当白朗坐到他的身边时,那个农民工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是被白朗的动作给吓了一跳。
白朗自然不可能是闲着无聊想要找人聊天才坐到他的旁边,两种不同身份的病患所分别表现出来的不同情绪,是他困惑的根源,而他坐到这个农民工旁边,就是想要打探这种诡异情况发生的原因。
说到底,这是一家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
一个治病救人的地方,为什么会让那些底层劳动者露出黯淡无光的眼神?又为什么会让那些站在所有人头上大快朵颐的富豪们露出如此饥渴的表情?
他们在畏惧着的是什么?
在渴望着的又是是什么?
“今天这医院看起来人挺少啊,冷冷清清的。”
白朗坐到那个人的旁边后,看似很随意地说了这么一句。
旁边的农民工转头看了白朗一眼,确认了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后,他的嘴唇动了动,但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而是继续低垂着头,白朗注意到他的手指绞在一起,不停地扣着指甲缝里的污垢,这代表此刻他的内心很紧张。
“抽根烟?”
虽然对方没有理会自己,但是白朗脸上没有丝毫怒气,而是淡然地从兜里掏出一包中华,从中抽出一根,然后递给了那个人。
他并不抽烟,之所以随时带着一包烟只是为了能够在社交的时候更能拉近别人的距离,而这包烟现在变起作用了。
香烟和啤酒总是最能拉近男人之间距离的东西,在看到白朗递来的那根烟的时候,农民工的眼皮肉眼可动地颤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火热。
白朗买的并不是普通烟,而是中华,这种烟价格可不便宜,对于只能在工地上挥洒汗水换取微薄工资的农民工来说,这种烟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抽到的,平日里他们抽的也只是很便宜的那种烟罢了,所以当看到白朗的中华后,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不止是他,白朗能够感到从周围投射过来的好几束目光中都夹带上了火热,显然是来自其他的那些底层病患,至于那些富人病患,则是投来不屑一顾的目光。
“不,不了吧,这里医院,不让抽烟。”
能够农民工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还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对方的表现让白朗心中闪过一丝疑问,农民工虽然是社会底层,但是一般都大大咧咧,很容易打成一片,但是面前的这位,却显得很拘束,明明很想接过自己的烟,却强逼着自己拒绝。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白朗的心中疑惑不已,不过这更加坚定了他想要一探究竟的内心。
“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能够让一个朴素豁达的农民工,如此拘束着自己呢?”
白朗一边想着,一边抬头再次环顾着医院的大厅,白朗注意到大部分的病患都已经把目光收回去了,毕竟一直盯着别人看并不是什么很体面的事情,与之相反的,挂号台后面坐着的几个护士直勾勾地盯着他,但是当他抬起头和他们对视时,那些护士又迅速低下头,不敢直接和白朗对视。
“暗中观察着我,却又不敢和我对视,像是怕我发现什么东西似的……他们是想隐藏些什么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看起来无论是像这个农民工这样的底层病患,还是这些富人病患,他们的异常都并非源自于他们自己,而是源自于这所医院。”
很多时候,仅仅只需要一些细枝末节的线索,白朗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推理出很多东西。
虽然那位农民工并没有接受自己的烟,但是白朗也看到了他眼中那转瞬即逝的火热,白朗知道对方并非没有被自己打动,于是他决定要趁热打铁。
“没事,抽根烟而已……你看这大厅里人这么少,大家相互之间又坐的这么远,不会被烟味影响的。”白朗就像是一个诱骗小孩子的坏蛋,一步一步诱导着这位淳朴的农民工。
果不其然,听到白朗的话后,对方明显很是心动,眼中再次闪过火热的情绪。
“咳咳!”
就在他都准备答应的时候,原本寂静的大厅中,不知道是谁忽然咳嗽了两声。
听到这个咳嗽声后,原本都已经打算答应下来的农民工再次摇了摇头,眼中的火热褪去,被理智再次取代。
白朗皱了皱眉,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此刻所有人都是换上了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目光都看着其他方向,没有一个人和白朗对视,白朗也无法确定声音是谁发出的。
“不了不了,在大厅里抽烟总归是不好的,而且……医生就快来了,被他看见了,不好。”
农民工的拒绝,并没有超出白朗的意料,但是他所说的这番话,却再次让白朗心中升起了疑问。
什么叫医生快要来了?
基本上所有人都去过医院,大家也都知道医院看病的流程,先挂号,然后到相应的科室找医生看病,难怪他们所有人都不挂号,在大厅里等医生,光是听起来就令人感到困惑和奇怪。
“唉,老哥,你怎么就那么犟呢?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看你一直愁眉不展的,估计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遇到麻烦咱们不要怕,抽根烟就好了。”白朗用只有彼此能够听到的声音说。
“一根烟而已,何必管那么多?再说了,如果老哥你不敢在这大厅里抽的话,那我们去打听外面抽,那里总不至于有人管了吧?”
大部分的农民工都是社会的底层,虽然社会地位不高,但是他们这些人往往循规蹈矩,不愿意给人添麻烦,白朗从没有看不起过他们这些人,因为白朗自己就是从社会最底层一步一步走起来的,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也是真心实意。
果然,听到白朗这番话后,农民工的脸色微微有些动容。
白朗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他将烟强塞到那农民工的手中,然后其实走到大厅外的花坛边,背对着大厅。
他在赌,赌那个农民工会不会跟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把白朗也当做自己这边同类型的病患,看到白朗主动起身离开后,农民工看着手中的烟,表情一阵挣扎,然后也起身走了出去。
农民工走到白朗的身边,直接毫不顾忌地蹲在花坛上。
“唉……”
他深深叹了口气。
“兄弟啊,你这都把烟递过来了,为什么不顺便递个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