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供”?
还是“受”?
当伴随着长久的沉默以后,农民工莫名其妙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时,即使是再愚钝的人,也能意识到这句话其中蕴含的深意了,更别提白朗并不是天资愚钝之人,所以他立刻打起了精神。
或许农民工的这句话,如果是在外人听来的话,一定会向他投去一个厌恶的眼神,联想到某种不太好的方面,将他视作是某个不被大众接受的群体。
但是在此刻这样一家神秘诡异的私人医院,从农民工这样身份的人口中说出只有一句话时,就绝对不可能是表面上的那种含义。
但是不得不说,农民工的这句话,确实是让白朗有些犯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供”代表着什么?
“受”又代表着什么?
因为这些话是从嘴里说出的,而并不是写在纸上,无法让人非常直观地看到,所以这就会导致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当两个同样读音,但是意思却截然不同的字或者词语出现时,往往会让人想到其他的方面。
而白朗此刻就是如此,这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犹豫了片刻后,白朗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我是今天才第一天来,不太懂你说的这个专业术语,不太懂我到底算是哪一类。”
白朗说着,将自己的衣领往下拉了几分,露出了被纱布所包裹的伤口。
透过纱布,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暗红色的伤疤。
因为巧合的原因,白朗伤口所在的位置恰好就是心脏上方,包上纱布后看起来就像是伤口在心脏一样,所以那农民工直接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不过那震惊的神情只出现了短暂的几秒,然后就转瞬即逝,恢复了平常。
“难怪,你还那么年轻,怎么可能会是‘供’呢?”
农民工说着,对白朗笑了笑。
“你很幸运,你是‘受’,而并非‘供’。在这个地方‘供’可是很少见的,像你这样年轻的新人,就更少见了。”
农民工说着,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看那大厅中的富人病患们,然后又收回了目光。
虽然他的动作很小,但还是被白朗非常敏锐地发现了。
果然如同他之前所猜测的那般,这个医院大厅中等待着的病患,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类型。
只是白朗之前一直不知道这些人是如何区分,只以为是通过自身财力而分成的三六九等,现在想来,这些人是被分成了农民工口中的‘供’和‘受’两种类型。
虽然不知道这两种类型分别代表着什么,但是白朗却本能地感觉到一种来自心理上的不适感。
“像我这样年轻的,很少见吗?”白朗又问道。
现在农民工的心理防线已经开始逐渐被瓦解,他将白朗视作了一个很是尊重人的后辈,所以开始向白朗吐露了一些比较隐晦的真相。
“很少见啊,年轻人大多数都身体好,年轻力壮的,很少会有年轻人会来这里。”农民工指间的烟已经见底了,但是他似乎还舍不得扔,依旧在津津有味地抽着。
“小兄弟,我看你的情况似乎挺严重的啊?”
农民工瞥了白朗的胸口一眼,然后问道。
“还行吧,暂时还没有太大的问题。”白朗摸了摸鼻子,忽然感觉有些心虚。
他感觉似乎农民工意会错了什么,他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但是似乎农民工是把他身上的伤势想得比较重了些。
“看你包扎的位置,应该是心脏出问题了吧?”农民工故作深沉地说。
“看样子你应该已经做过一次手术了,只是没好对吧?”
白朗心中更加尴尬,但是表面上他还是点了点头。
“第一次手术的结果,确实不算是很理想。”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白朗并没有撒谎——如果火烧止血这种方法也能被称之为手术的话。
“那你就更应该注意了……心脏上的毛病,可比其他部位的毛病,要更严重得多,你别看你现在活蹦乱跳的,但是指不定哪天忽然犯病了,人就顶不住了。”
农民工并没有读过几年书,没有文化,但是他毕竟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江湖,一些经验,还是有的。
“虽然来这里,确实是一个选择,但是……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农民工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似乎是怕白朗生气,他还强调道:“老哥的话或许不中听,但我是把你当做自己人才会和你说这些的,你不要和老哥生气。”
“我当然是不会生气的,老哥你尽管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白朗回答道。
“你还年轻,现在也才刚刚来这里的第一天,一切都还来得及……如果可以的话,我劝你还是尽早回头吧。”农民工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我们已经变成现在这样了,没得选,但是你还年轻,你才刚刚来,还有走的机会。”
“为什么这么说?”
白朗闻言,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他有一种预感,农民工接下来所说的,就是真正涉及到这家医院秘密的事情了。
“你的问题是在心脏上,就算不来这,去其他的大医院,你也是有很大的机会可以被治疗好的,还没有走到绝路,你没有必要来这里的。”
农民工说着,抬头看了看大厅中的众人。
“你看看那里面的人,不管是看起来和我一样的,还是非富即贵的,表面上看起来很正常,实际上都已经千疮百孔了,我们是因为没有时间了才来这里的,你那么年轻,还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希望,大可不必就这样把自己的后路给断了。”
农民工的这番话可以说是推心置腹,其中关心的情绪丝毫不似作伪。
“如果可以的话,就尽量趁早回头,离开这里吧。”
“虽然在这里,你确实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你想要的,但是与之相对的是你必须付出更多的代价。”
农民工明明一个没什么文化的人,却说出了这番看起来具有哲理的话。
“人的欲望是一个无底洞,当你看到了这些好处之后,你就再也脱不开身了。”
“把所有的希望全部都放在这个地方,是一个非常错误且非常愚昧的行为。”
“我并没有把所有的希望全部都放在这个地方,我很清楚我到底想要做什么。”白朗想了想,然后说道。
农民工的这番话,是非常值得深思的,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正常,但是实际上却已经向白朗透露出了一些很关键的信息了。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信息,那就是这个私人医院,似乎能够给那些被病症逼得走投无路之人看到希望,但是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样,获得希望是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这就让白朗不禁想到那些和农民工一样的低层病患眼中的绝望,和那些富人病患眼中的渴望。
那种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一般的,赤裸裸的原始欲望,是为了自己的生命?
也对,对于那些富人来说,自己的生命才是无比重要的。
“你不懂,你真的不懂……你不懂这个地方的可怕。”农民工忽然打了个寒战然后说道。
“就像是吸毒者一样,你一个人染上毒瘾之前,都认为自己一定可以忍住,但是最终却依旧抵不过生理的本能。”
“人的欲望,比你所想象中的要更加恐怖,当你看到了一条捷径之后,那你将再也不会愿意去承担那些不必要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