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任惠香从大衣柜里取出那件她在北京新买的裘皮大衣。一边穿着,一边咽哑着嗓子说道,“没想到这成了我的装老衣裳了,没想到啊。”
穿好了就满脸泪痕地坐进了沙发里,“来吧,下手吧。砍死你媳妇吧。让我死在你的前头,也有人给我办理后事了。”
说着,又暗暗地奇怪,自己怎么变得这么视死如归了?好象要接受处决的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人。这面对着的要是阎匪的铡刀,她不也成了千古流芳的刘胡兰了么?怕就怕挨了铡也成不了啊。
“你、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咋的了?”他不免疑惑起来,声音也低弱了。
“都是你连累的我!都是你传染的我!”她大声喊叫道,“就是这个意思!”
“你、你胡说八道!”他又发怒了。“我怎么能传染你!”
她抹了一把眼泪,道:“你都传染上狗了,就传染不上人么?”
他一怔,慢慢地把菜刀放了下来,低声问道:“你真的是也得了那个、那个……咦,你去看大夫了么?”
“哪有功夫去看啊?”她的眼泪汹涌而下,“但我现在脑瓜子笨了,嘴也笨了,脾气象野马似的怎么也控制不住了,这不是跟你一模一样了是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他急忙推卸责任。“你别疑神疑鬼的了。你不可能得我一样的病。我也不可能传染给你。”
但是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却低了,弱了,显得底气不足了。
他的心事明显地沉重起来,坠得他不得不低下头去,站不稳也坐不住,后来他就倒在了床上,仿佛天塌下来了一般,再也不容他起身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睡不着觉,就跟同样睡不着觉的她说道:“不管怎么说,你现在还没有我的病情严重。要走你也得走在我的后面,所以咱家有些事还得靠你去处理。”
她反感地蹙了蹙眉头。她自己说她也得了那种病,行,但是别人也这么说,不行!因为她毕竟还没有去看过大夫。所以还存在着被否定的可能。
但这半夜三更的她又不便跟他理论这些。怕隔墙有耳,走露了她家的秘密。便没好气地问道:“都什么事需要我去办?说,快说。”
他的两眼充满祈求地说道:“我得病的事,请你不要告诉咱闺女,在我死之前都不要告诉。她一旦知道就肯定会跑回来的。弄不好咱这病又要传染给她了。那样我老裴家不就断子绝孙了么?”
她恨恨地道:“已经断了,已经绝了!”
他心里又被攮进了刀子,但眼下他大病缠身,浑身无力,也只好忍受着了。想到如今他竟然对她也逆来顺受了,一时满心的痛苦、懊悔、悲哀、沮丧和无奈。
半晌,他近乎于乞求地说道:“你的病也不要告诉咱闺女,求求你了。把咱们所有的钱都打在咱女儿的卡上吧,最后再给她留一份遗书,把一切都告诉她,就行了。”
她的口气软了,抽动着双肩答应下来。
他又道:“还有,就是赶紧把咱的那个特化厂卖了吧,那个厂子可千万不能留给咱的女儿,可别让她再步咱们的后尘。”
“卖吧卖吧,我一百个赞成。”她满口答应着。“明天我就开始搭个着卖了。”
他点点头:“好,你就搭个吧。”
接下来,他想到不久的将来他们的女儿还是要成了孤儿,不禁又是满腹的辛酸,满心的沉重。唉,挣大钱,挣大钱,最后竟然挣来个家破人亡,什么什么都赔进去了。早知这样,何必当初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