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训练室,陈晖遥轻松写意地晃着刀尖上的瓶子,荡漾的水波左右摇摆,晃得瓶身摇摇欲坠,但每次都只差那么一点,眼看就要漾出来的瞬间,水波却又收了回去,就像潮起潮落一般。
“在敌人潮水般的进攻中找到那瞬间的破绽,难度可比在这一瓶水中找到他的平衡点要难得多,不过本质上本没有区别,需要的都是你的观察力,以及……”
手上的幅度慢了下来,晃荡的水波也一点点趋于平静。
“控制力。”
刀尖上的半瓶水就像放在桌上一样稳定。
陈晖遥望着玫兰莎抬眼一笑:“明白了吗?”
“明……明白!”玫兰莎狠狠点了头,慌张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太令人震撼了……
玫兰莎轻轻咽了口口水,望向陈晖遥的眼神中除了震惊,更多的还是敬仰。
陈警官,果然深不可测啊……
“明白了的话,就像之前一样准备好啊。”
陈晖遥朝地上努了努嘴:“把刀拿起来。”
“是!”
玫兰莎几乎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弯腰拿刀,单手抚鞘侧身而立,姿势就像之前训练的时候一样标准。
“喂……”
杜宾也在惊叹中回过了神来,有些诧异地望向陈晖遥:“你准备干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陈晖遥如同龙王归来般勾唇一笑:“当然是让你看看我这段时间到底有没有好好教学生咯!”
“我说啊,你该不会是打算……”
两人的刀尖相指,中间空出了一米有余的距离,可这两人显然都没有各进一步的打算。
杜宾的语气中带上了些许的不可思议:“把这一碰就倒的半瓶水,抛给玫兰莎,还要要她在半空中接住?”
“真不愧是你!”
陈晖遥朝杜宾竖起了大拇指,咧开一嘴白牙:“果然洞察力敏锐啊!”
“敏锐你个头啊!”
要不是寻思这一下过去估计要把那瓶水拍翻在地,杜宾这一巴掌早就上去了。
无奈的她只好转手一指玫兰莎:“你难道没看出来,这孩子因为刚才的训练,全身的肌肉都在发抖吗?!”
“当然看得出来。”陈晖遥点了点头。
毕竟现在的玫兰莎,光是站着都仿佛十分勉强了一般,牙关咬得死死的,强制让放松下来的酸弛肌肉再度绷紧,这本身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就像许久没运动的死宅被强拉着跑了3000米回头第二天就做深蹲一样。
虽然架势看上去倒是有模有样了,但实际上……
剑尖,在颤抖着。
“可那又如何呢?”
陈晖遥一脸放松,像是在说着任谁都懂的一般常理:“难道你能随时都让自己保持最好的状态吗?难道你所遇到的对手,都是那些在你把气势拉到最高的瞬间才会出手的正人君子吗?”
“不能吧。”
陈晖遥歪了歪头,看向显然怒火中烧的杜宾:“那你怎么能用那种要求来对学生进行训练呢?”
“但你这本身就是本末倒置!”杜宾气得跺脚,“连走都没学会就想要学跑了吗?这根本就是好高骛远!急于求成!”
“未必哦。”
因为我不可能像你们这样,可以长时间地待在学生身边啊。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陈晖遥淡然说道:“伟大的英雄钢铁侠的父亲曾说过,在我们学会走之前,要先学会跑!”
否则,会被时间追上的。
“抱歉,别说听过这句话了,我连钢铁侠是谁都不知道。”
杜宾现在严重怀疑这句话就是陈晖遥临时胡诌出来蒙事的。
“那是就你的问题了。”
陈晖遥抬了抬手,跨开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比起那个啊,玫兰莎!”
一声轻喝令玫兰莎精神一震:“在!”
“准备好了吗?”
“随时都有!”
这家伙,准备来真的啊……
杜宾神色有些微妙:“那个,姑且再让我问最后一句……你们这个训练,之前有成功过吗?”
“哈?你再说什么呢。”
陈晖遥露出了极度不可思议的神色望向杜宾:“要是成功过了还有必要现在才来检测成果吗?”
——你说的真他娘的有道理啊!
杜宾嘴角狠狠一抽,随即一巴掌蒙在了自己脑门上:“果然啊……”
这副失望的神色连带着一旁的玫兰莎都有些气馁。
因为,她真的……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是啊,毕竟她跟着陈晖遥学剑以来,满打满算也不过两周而已,就连用刀尖立住水平连站姿都似乎还没能达到要求……
像她这样连爬都不会的人,又怎么可能学的会跑呢?
这样的自己,果然……
好不容易才绷紧的肌肉开始松弛,上翘的刀尖像是落败的公鸡一般渐渐低下了头。
差的还是太远了……
“所以你要选择放弃了吗。”
“欸?”
玫兰莎猛地抬头。
只见陈晖遥正虚着眼睛望着自己,表情显得有些无奈,以及……失望。
“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可以跑起来是吗。”
“我……我……”
玫兰莎低头苦笑了一下:“或许这对我来说,还太早了一点……”
陈晖遥歪了歪头,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幕似的,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什么波澜:“呐,我说啊……”
“你该不会以为,我教给你的是多么高深的剑招吧?”
“欸……”
难……难道不是吗?
玫兰莎望着依旧矗立在陈晖遥刀尖上的水平,一脸的诧异。
“当然不是了。”
陈晖遥像是掂乒乓球一样掂了掂水瓶,瓶子里的液体随之上升再落下,却没有一滴是露出来的。
“包括让你练习的站姿、观察、持续力等等在内,这些东西啊……”
陈晖遥吊着眼睛随意说道:“无一不都是基础中的基础哦。”
“欸?”
仔细想想的话,好像,确实是这样没错……
但那又怎么样呢,做不到……
玫兰莎有些沮丧地偏开了视线。
就是做不到啊……
“嘛,这倒也是当然的。”
望着失去斗志的玫兰莎,陈晖遥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向了堆积如山的空瓶子的角落:“倒不如说,在经历过这么多次失败之后才放弃,已经是一件很值得夸耀的事情了呢。”
“是……”像是在水中抓住了漂浮的稻草一般,玫兰莎沮丧的眼里似乎有一瞬亮起了光,“是啊……”
“啊~啊,【我已经努力过了】【真的已经很努力了】【我真的足够对得起我自己了】……”
“所以……”
随着陈晖遥每说出一句话,玫兰莎的表情便僵硬了一分。
“【对不起啊】……”
陈晖遥面无表情地望着她:“【这不是我的错】【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像是心里被猛地揪了一下似的。
“你所谓的觉悟啊……”
陈晖遥淡淡地看了一眼捂住自己心口的玫兰莎,随意般的轻声说道:“大抵也就这种程度而已了。”
“不……不是的!”
玫兰莎一下子抬起了头!
她的觉悟绝不止这种程度!
当时,就因为有着【不想再看到队员在自己面前受伤】这样的觉悟,自己才会一反之前怯懦的常态,想都不想地走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前……
这种觉悟,怎么可能,会只有这么一点程度而已……
“可是,你连你自己都不再相信了。”
陈晖遥嘲笑着摇了摇头:“又怎么会相信自己能够保护的料同伴呢?”
“不……这是……不一样的……”
玫兰莎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好像……
说不出什么有力的论点来……
可怜的小家伙再度低下了头:“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啊……”
“那……”
陈晖遥淡淡地说着:“因为同伴救不了,就不去救了吗?”
“!”
玫兰莎一下子睁大了双眼!
她,是被父母送到罗德岛来的。
各个地方都不大待见感染者,光是为了出城,就吃了不少的苦头。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素来彬彬有礼的父亲,为了吸引警卫的注意而发疯一般扑在地上抱人大腿;素来锦衣玉食的母亲,为了晃过别人的视线,而在脸上涂满了烂泥……
在来到了罗德岛后,她更是见到了父母那担忧而急迫的眼神,无奈而悲苦的叹息,还有临行前对自己久久不愿松手的拥抱,还有滴落在手臂上的,滚滚热泪……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们最爱的女儿。】
她能够感受得到,父母那颗想要守护自己的心。
为此哪怕散尽了家财也心甘情愿!
而自己在拿起大刀,成为队长之时,所做出的决定也是一样的。
【你们是我的队员,所以……我也应该保护你们!】
“不错的眼神……”
望着握紧长刀玫兰莎缓缓站直了身躯,刀尖再度举起,像是不屈的劲草,始终指向广袤的蓝天。
陈晖遥不禁轻轻点了点头。
“我的觉悟……”
玫兰莎重新摆好了架势,眼神坚毅:“绝不仅仅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不过只是,几次无足轻重的失败而已!
不过只是,连血都没有流下来的酸楚而已!
只有这种程度的话……
只有这种程度的话!
玫兰莎单手举着细剑,重重往前迈出了一步!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刀尖,不再颤抖了。
“就应该这样,玫兰莎……”
陈晖遥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就应该这样!”
“所谓的觉悟啊,绝不单单只是为了某事付出生命而已!”
“那种动不动只想着死的觉悟,离真正的觉悟可差的远呢!”
“真正的觉悟啊,就是一旦决定了要去做的事,就一定要把它做到了才行!”
“所以说!”
陈晖遥手上略一发力,震荡的半个水瓶便被他抛在了半空。
在抵达最高点之后,开始倾泻,然后,向着玫兰莎那边,下坠!
瓶水分离!
“把你的觉悟,展现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