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生不如死啊……”
暗索神色一黯，偏头看着地下喃喃道：“你这不就是单纯的想要找死吗，这是什么不负责任的态度啊……”
她撇了撇嘴，看上去有些委屈：“所谓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
遇事第一时间想着逃跑的她，完全不懂为什么陈晖遥会愿意为了别人付出这么多……
毕竟这可是她能活到现在的人生信条啊！
而那些喜欢往前冲的家伙，往往离家的第一时间就被野兽叼走了……
“我知道……”
而陈晖遥望着情绪低落的暗索，哑然失笑：“我知道，在你面前说这个，恐怕是有点残忍了……”
“毕竟你们才是为了活下去拼尽全力的人啊。”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略显消瘦的自发少女，心中百感交集。
明明她这个年纪，应该正是开怀大笑、纵享青春的花样年华……
可在暗索的回忆中，那些被无数人忘情歌颂的青春童年，恐怕只剩下悲惨和痛苦而已了吧。
毕竟，一个身无分文的孩子，单凭一双肉腿，从万里之外的雷姆必拓跨越荒野、背井离乡来到龙门……
这其中的心酸怎么想都不可能是用美好来形容的吧？
倒不如说，这个五岁就被赶出家门的小孩，能够活着来到龙门，就已经是一件奇迹了。
而其代价就是……
陈晖遥目光下移。
在她白嫩的右大腿根部，扎根于身体之中的黑色石块钻出了衣衫，纵向延展开来的样子就像是恶魔的手爪一般，狰狞可怖。
如果穿上裤子的话想必会有明显的凸起，可那明显不合身的麻布轻杉显然是遮挡不住了。
明明五年前还没那么严重的……
陈晖遥不禁担忧地皱眉。
而暗索也感应到了陈晖遥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扯着上衣，勉强遮住了大腿和石块。
她脸上有些羞红，但还是故作镇静地说道：“既然知道的话，就回去好好上班啊，外环的事情就不要插手了！”
“这可不行。”
陈晖遥嗤笑道：“我凭本事挣来的假期，凭什么要用来加班？”
“你……你这叫什么理由啊！”暗索气的连连跺脚。
“这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陈晖遥眨眨眼，说道：“难道你所希望的事情，是我从此离开不再关注外环吗？”
“这……”暗索一时哑然。
她本想说“正是如此”，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因为她是真怕陈晖遥会把这话当成真的听了……
哪怕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可能也不行！
毕竟当初可不是这么约定的……
“你看。”
望着暗索那副纠结的样子，陈晖遥轻笑道：“我要是现在回去的话，岂不是让你失望了？”
“可是……”暗索不甘道，“你可以过一阵再来啊……”
“那说不定就要重演过去的事情了。”
陈晖遥挑眉说道：“怎么，看着我难受的样子，会让你感到高兴是吗？”
“当然不是！”暗索果断摇头，可心里却有种不断下沉的感觉……
“那不就完了。”
执拗的蓝发警察释然一笑，迈步往前走去。
——果然，自己是去劝不住这个家伙的。
低头望着地下的紫发兔子不甘地咬着下唇，一对兔耳也失去了活力般耷拉下来……
可也就在这一瞬，一只大手悄然抚上了自己头顶！
这让有些失落的紫发兔子突然精神一震！
因为，这次跟之前不一样，并非是逮着一顿乱挼……
而是很温柔地，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放心吧，不管是星熊还是你，我都没有想过要放弃的。”
陈晖遥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与自己擦身而过：“毕竟让这个外环不再混乱下去，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要是就这样回去了的话，别说是你了，就连我都会对我自己失望的啊。”
暗索愣住了。
虽然没有直接看，但她此时大概能猜到陈晖遥的表情……
——一定是一脸淡然，却坚毅望着前方的表情吧。
那种表情，暗索在五年前就已经见过了。
当时的陈晖遥看上去就像是个刚踏入社会的大学毕业生。
可他却在听完自己的哭诉后，反手把刚夺回去的钱包扔给了回来……
“拿去吃顿饱饭吧。”
靠着墙壁的年轻警察如此说道：“把里面的钱用完之后，钱包放在我常去的那家店里就行……当然了，你要是想把它拿去换钱也无所谓。”
“你难道不抓我？”
一头紫发、满面脏污的小女孩手忙脚乱地接住钱包，愕然问道。
“我下不去手啊。”
年轻的警察望天淡然道：“明明吃的食物天差地别，生存环境更是令人堪忧，可龙门却连一份能让你们养活自己的工作都提供不出来……”
“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把你们跟城里那些嚣张跋扈的公子哥用同样的法律予以制裁的话，可就跟法律所提倡的公平公正背道而驰了……”
“真是……怪不得那老龙会故意把外环弄成灰色地带呢……”
那警察站直了身子，随意拂着背后的土，叹道：“这下我稍微有些理解了。”
“但你可别因此侥幸啊。”
微风吹动警察的蓝色短发，他已经飘然走过了小女孩面前。
然后，伸手在他头顶上拍了拍。
小女孩愕然回头，看到的便是那种表情。
“我是不会放任外环这样混乱下去的，到那时候，你要是还改不了偷偷摸摸这种坏习惯的话……”
只一瞬间的擦肩而过，警察的脚步并没有因此停留，头也不回地随意摆摆手便离开了。
而最后的那句话，却深深印入了小女孩的脑海之中：“我可是会毫不犹豫地把你抓进去的哦。”
“啊，对了。”
暗索顿时打了个激灵。
这熟悉的语调，叫她一时有些分不清哪边是现实，哪边又是回忆了……
可身体却下意识地转身，往刚才陈晖遥离开的地方望去。
她看到陈晖遥微微偏头，朝她笑道：“里面的钱用完之后，把钱包放到我常去的那家店里去就行了。”
——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暗索骤然抬手捂住了后腰——在宽大轻杉的笼罩下，短裤腰带上别着的一个方形凸起被她捂出了轮廓。
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毕竟贼不走空嘛……
所以之前在撒泼装进陈晖遥怀里的时候，就顺便……
暗索把那东西拿了出来，是一个深棕色的钱包。
就跟五年前一样的样式，虽然有些老旧，但大体没变……
就像那个背影一样。
暗索不禁有些百感交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别死了啊！”
最后说出口的，只剩这么一句话。
“你可咒我点好吧！”
陈晖遥随意地抬手摆摆，转身消失在了街角。
留下暗索拿着钱包，站在原地默然许久。
——明明都告诉过他这是陷阱了……
暗索不由得陷入沉思……
要是他就此消失的话，这片外环该怎么办？
而我，又该怎么办？
不知不觉间，紫发少女已然握紧了双拳……
“暗索姐姐。”
直到听到了这样的轻声呼喊，暗索才回神般地抬起头来。
在她面前站着的，是四五个跟她一样的卡斯特兔耳小女孩。
她会在街头留下暗号，本意就是号召这帮孩子过来集合，可没想到正好被陈晖遥发现了……
暗索苦笑着摇了摇头，抬眼望着眼前这帮孩子脏兮兮的脸庞。
就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似的。
她从没问过这帮小孩的来历，因为她知道那一定尽是些不好的回忆。
当父母养育不起过多的孩子时，将之逐出家门几乎是唯一的选择了。
无论他们有多么不舍，也都不得不如此行事。
暗索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她至今还记得父母狠心把自己赶出来之后，躲在门后悲痛欲绝的哭声……
所以她其实并不恨自己的父母，只恨自己为什么会降生在这片吃人的大地上……
所以，这帮孩子，本来也应该不用受这种罪的……
“暗索姐姐。”
这样的呼声再一度将暗索拉回了现实。
领头的小女孩担忧地望着暗索说道：“暗索姐姐，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啊，还有刚才那个人……”
“可能是昨天吃的菜有问题！”暗索赶忙说道。
“这可不是小事！”
这使得那女孩一下子焦急了起来：“要是生病了可怎么办！我们没钱给姐姐找医生啊！”
“放心吧，这么多年过来了，我还能不清楚什么程度的菜吃了不会生病？”
暗索轻笑着，打开钱包，把里面的钱尽数拿了出来：“反倒是你们啊……”
她敏锐地察觉到，那帮孩子在看到她手里的这一沓钱时，眼睛都开始放光了。
也是，比起之前来说，这可是大丰收啊。
“你们可不能乱吃东西，拿去买点正常的食物吧。”
暗索把所有的钱全数递了出去：“记住，省着点花。”
“嗯嗯！”
小女孩迫不及待地接过钱来，却看见暗索把那空空的钱包别回了短裤腰带上。
她终究是忍住了饱腹的欲望，担忧道：“那，姐姐你呢？”
“没关系，姐姐我自有办法。”
暗索再三确认钱包不会因为晃动掉落之后，抬腿往之前那房中走去。
“难道是要动手了吗！”
孩子们顿时精神一震，纷纷跟了上去：“姐姐！这次能然我们看看吗！我们也想知道姐姐是怎么把钱从别人身上……”
话音未落，暗索反手屈指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打断了她兴致勃勃的说话。
“记住，那叫偷。”
暗索走进屋中，四下张望起来：“不要学，那不是什么好事。”
“可，我们也不能总靠姐姐啊……”
孩子委屈地说道：“我们也想让姐姐吃到好吃的食物，让我们尽一点力有什么不好……”
“你们的力不应该尽在那种地方，实在是有力气没地方使的话……”
暗索用脚拨开地上的泥土，露出下方的一块木板。
她轻松把木板掀开，露出了里面藏着的一根金属拧合而成的绳索，顶端系着一个看起来就很吓人的倒钩。
这才是她真正吃饭的家伙，翻墙逃跑的必备工具！
——不然为什么她会被称为暗索呢？
她把绳索扣在腰上，转身对孩子们笑道：“那就把那些力气留着，等外环治安变好的那一天，尽情发泄在适合自己的工作上面吧！”
“那得要到什么时候啊！”孩子们一片悲鸣。
“相信不会很久的，起码在我发病而亡之前，一定会看到的……”
暗索抿嘴轻笑。
不知怎么，她就是有这种信心。
可能是受了那个五年没变过的背影影响吧……
紫发少女转身出门。
身后，孩子们连声问道：“那你这是要去哪啊！”
“没看到吗？刚才那个老板的询问费给多了，我得去给他加点增值服务！”
“顺便……”
暗索摆手出钩，抓住墙头后用力使自己登上墙头，几个起落间便彻底消失了身影。
孩子们只听着她的声音渐行渐远：
“去还他的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