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米尔无冑盟。
全泰拉闻名的杀手组织。
他们就像是小城中高傲的野猫一般,看起来总是毫无防备地走在街上,完全不介意将自己的真面目示人。
所以陈晖遥总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获取到无冑盟的情报。
可是,你根本猜不到,下次见到这些猫的时候,会是在哪个街道的哪个拐角。
甚至在它将玩弄致死的老鼠尸体丢在街边之前,谁都没有发觉,原来它已经来过了这条街……
无法预判的事情,往往是最叫人提心吊胆的。
无冑盟的杀手就是这样的野猫。
尤其是在组织中仅次于三位玄铁、位列顶峰的青金大位杀手——玛尔茨·碧格维斯!
现在陈晖遥知道那个白发少女说的“那个大位”指的是谁了。
这起码是一只能够单挑恶犬的野猫王啊!
“难道说,光是狩猎下水道的老鼠,已经不能令你满足了吗。”
陈晖遥将能天使等三人护在身后,横剑问道:“这次准备换换口味,上树抓鸟了?”
市长赫尔曼是黎博利一族,通俗来说,就是鸟族。
“嗯!”
青金杀手玛尔茨轻轻点头,面露赞赏之色:“这个说法不赖,我应该好好记下来。”
“别忘了在下一行靠右的位置打上破折号并写上我的名字。”陈晖遥冷笑道,“不然我可要找你维权的。”
“放心,忘不了的。”
玛尔茨伸出食指点点自己的脑袋:“我已经把你的所有都记下来了,包括样貌体型身高等等全部的细节,这可比单单一个名字来得立体多了。”
“嗯……这么说吧。”
杀手打了个响指,手上长刀开始在地上勾画。
“我可以把你现在的一切还原在画纸上,保证一个细节都不会错,哪怕……”
他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下一刻就死在这里。”
“呜啊,真是吓死人了。”陈晖遥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扯着嗓子棒读道:
“好强,还没动手就把我吓死了,这就是无冑盟顶级杀手的实力吗,一句话就把人说死了啊,连手动不用动翻翻嘴皮子就把人说死了啊,可恶,有谁能对付这种因果律级别的武器吗?在他开口之前先把他的嘴缝上之类的?”
“阿sir。”身后的能天使无情说道,“人家根本不带理你的。”
确实,那个杀手大人似乎沉侵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脚步随着长刀的滑动而不时变换位置,看起来潇洒自得。
这反而使陈晖遥感到颇为不爽。
正当他想要开口时,却听得玛尔茨低声说道:“我的记性实在太好了。”
“好到我甚至不知道,忘记一件事情之后究竟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长刀划地的沙沙声,在为他的述说伴奏。
“我清楚地记得在我面前死掉的每一个人,近到被我手刃的那两百多人,远到被推去斩首的父亲、染病饿死在路边的母亲……他们临死前的面容,我直到如今都还记忆犹新。”
“太多了,这样的记忆,太多了……”
陈晖遥听得有些愕然:“你……”
原来每多杀一个人,就会在记忆里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让自己的良心一辈子受到谴责吗……
甚至,连那些因自己而死的人,也都算在内。
这得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啊。
就像自己当年怎么也忘不掉那帮纠缠在自己身边的无面人一样,有时候记忆太多未必也是件好事。
原来这个家伙身上一直背负着这么多东西吗……
这么一看的话,这家伙也是个可怜人啊。
陈晖遥正这么胡思乱想之际,玛尔茨仍旧用长刀在地上勾勒着。
他边做边说道:“忘记能让人解脱吗?忘记能让人释然吗?我不知道,我也无法知道……”
“我只知道要是再不发泄出来的话,我一定会先被这些东西逼疯的!”
“所以,我尝试了,把那些人的样貌,在画纸上重新勾勒出来……”
玛尔茨叹息了一声:“那种感觉,实在是……”
“不好受吧?”陈晖遥也摇头道。
“不!”
那杀手突然扬起了头,妖异的紫瞳中仿佛有光芒闪烁!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月光开始洒向大地。
陈晖遥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像是着魔一般咧嘴而笑的人。
听着他用兴奋到颤抖的声音说道:“那感觉,简直棒极了!”
他停下了长刀在地上的滑动,像是克苏鲁信徒在看到海底遍布触手的黑影时一般激动:
“你知道吗?每个人都会死,但是在死亡面前,他们却各怀鬼胎!”
“有人慷慨就义,有人伏地求生;有人拼死一搏,有人临阵倒戈……”
“但最后,他们的结局,无一不是一个死字!”
名为玛尔茨的杀手举起了长刀,阴笑道:“被我用这把刀,一一收割掉他们的生命……”
陈晖遥看到,月光下的他,宛如毒蛇。
“然后!”
玛尔茨的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破空之声:“我将赋予他们永生!”
“他们效忠的君主不会记得他们的名字,他们挂念的家人早晚会忘掉他们的样貌,冰冷的相机拍不出他们半点神韵,仅剩的骨灰到头也不过是大地的食物!”
“但在我的画纸上,他们将永远活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在我的收藏里,他们将获得真正的平等!”
“没有所谓的君臣,没有所谓的伦理,所有人都只存在于死前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不过是一条即将逝去的生命!所有人,都不是过是,我手上的,一张画……”
他伸出手掌,然后慢慢地从小指开始收回,最后握成了拳……
就像是握住了真理。
“你难道不觉得,这种感觉很令人着迷吗?”
玛尔茨痴痴地望着陈晖遥:“我能叫他们死,也能让他们生,我赋予了他们思想,甚至替他们卸掉了枷锁……”
他歪着头问道:“当神仙,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变态。”陈晖遥咬牙切齿: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丧父丧母才不得以做了杀手,我还以为你因为记忆不可磨灭而饱受折磨……原来,是因为你自己也乐在其中吗?!”
“正是如此。”
玛尔茨摊手笑道:“他们必须要先去死,我才能让他们涅槃重生,否则……”
“画画的素材会不够的。”
“你这家伙……!”
陈晖遥把手里赤霄握得吱吱作响!
他此时恨不得一剑劈了这个变态!
“喂。”身后,德克萨斯轻声提醒道,“看地上。”
地上?
陈晖遥下意识往玛尔茨长剑划动的地上望去。
下一刻,他猛地睁大了眼睛!
那是什么?
是霍尔德!
是临死之前的霍尔德!
被毒药蚕食内脏的痛苦、得知兄弟成功逃离的释然、还有被陈晖遥一剑索命的解脱……
种种神色还原得丝毫不差!
就在这一方小小的土地之上!
就在这言辞交接的片刻之间!
这得是练了多少年的画技,这得是看了多少类的素材,才能把一个人临死前的面庞还原得如此细致入微?
更何况,从这边来看是正面的话,那家伙还是反着完成的这一副画……
陈晖遥被这场景惊得微微张嘴……
“不错的表情。”
玛尔茨在一旁点头道:“只是可惜,比起那些萨卡兹来说,还是差了不少……毕竟你也没理由为这家伙感到悲痛不是。”
“你!”
陈晖遥猛地抬头:“你把这里的事告诉那些逃走的萨卡兹了?!”
“叫人不爽的家伙……”能天使都直接表述出了自己对玛尔茨的感受。
不过玛尔茨却毫不在意地笑道:“当然,否则那帮人怎么会心甘情愿地继续工作呢?”
“你让他们去干了什么?”陈晖遥冷静说道。
“欸,被猜到了。”
玛尔茨一脸震惊轻拍双掌:“不愧是龙门的警官,发现那帮萨卡兹得知真相后没有回来报仇,就推测出是我叫他们去做事了对吗?”
“一定是你把帮他们报仇的事情揽了下来。”
陈晖遥肯定地说道:“我不信一个队伍中有这样老大,他们的队员会连回来报仇的勇气都没有!”
一想到霍尔德为了逼走下属不惜自断一臂,陈晖遥就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他沉着气问道:“你让他们去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叫他们继续去做尚未完成的任务罢了。”
玛尔茨抬头望着天,轻声道:“毕竟,我也不好就这么空着手回去交差不是?”
“更何况,这么好的夜色……”
他咧嘴露出了兴奋的笑容:“要是不往市中心广场上炸开几朵血色礼花,那将会是多么的浪费啊!”
“在市中心炸开的血色礼花?”
陈晖遥沉吟了一下。
身后,德克萨斯突然出声道:“不妙……”
“嗯。”能天使也点了点头,脸上霎失血色,“boss他们的联合舞台马上就要在市中心开场了,到时候,那里起码要汇聚八成以上的游客!”
“要是那时候发生了爆炸的话……”
可颂捂着手臂喃喃道,“那可不仅仅是礼花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没错!”
对面,玛尔茨狂笑出声:“真棒!那将会是一个绝佳的取材场所!”
“这家伙,真是已经完全不当人了!”
陈晖遥咬牙问道,“喂,他准备怎么炸开这个礼花,你们有没有头绪?”
“有!”
能天使和德克萨斯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萨卡兹在这里的武器库!”
那瞬间,所有人都明白了……
这个毫无人性的玛尔茨·碧格维斯……究竟交给了那帮本该逃离的萨卡兹一个怎样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