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开玩笑了,只要是认识我父亲的人,都恨不得撕碎了我,怎么可能会希望我继承他的衣钵……”
足够硬气的话语。
可惜带着忍不住怯意的颤抖。
那小孩不得不正面陈晖遥,一边摆出威胁的架势,一边微微撤步问道:“说到底……你又是谁啊!”
“我啊……”
陈晖遥低头看了眼尚未更换的警服,随口说道:“一个路过的翘班警察罢了。”
小家伙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警察啊,怪不得会来找我呢……”
“你可能是没听清楚吧。”
陈晖遥竖起小指挖着鼻孔说道:“我只是路过的翘班警察而已,并不是特意来找你的哦。”
“欸?”小家伙不解地眨了眨眼。
“说白了,我就是看你一个小孩这么晚了还在街上晃荡有些不放心罢了。”
陈晖遥轻笑一声:“怎么样啊小鬼,要不要求助警察叔叔送你回家?”
说着,他稍稍往前踏出一步……
“别过来!”
随着一声大喝,陈晖遥登时收住了尚且悬在半空的步伐。
“你刚才说……你看到了?”
那小孩绷紧身子,警惕地问道:“你到底看到了多少?”
“全部。”
陈晖遥朝身后偏了偏头,目光扫向墙角的垃圾堆处。
苍蝇旋飞之下,一堆满满的黑色垃圾袋中,一双粗壮却无力的人腿极为显眼。
——不然一个小孩为什么要在深夜单独出门?
“包括你对那家伙做的事情,全部。”
为了表述得当,陈晖遥还特意加上了这么一句。
“那你还说什么求助警察送我回家啊?”
小孩哈哈一笑:“只怕你想的是送我回监牢之家吧!”
“你这贫嘴是跟谁学的?”陈晖遥疑惑地微微后仰。
“要你管?!”那小孩的底气一下子变得充足了起来。
“更何况,你刚才还提到了我的父亲……”
他的脸上露出愤恨之色:“果然,你跟那些家伙是一伙的吧!”
“看来你果然知道些什么呢。”陈晖遥喃喃道。
——也是,那毒医应该没少跟自己儿子抱怨过龙门内部有多黑暗吧。
尽管……那不是现在的龙门。
更不是将来的龙门。
“我当然知道了!不管是你们陷害我父亲,还是想把我抓回去永绝后患……我可是全部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小孩发泄般地大声喊着,同时把背在背后的双手猛地抽了出来!
双手指间各夹着不同颜色的药剂!
“我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
话音未落,有些陷入癫狂的小孩甩手把那些药剂朝陈晖遥砸了过去!
玻璃碎裂之声登时响起,五颜六色的烟雾瞬间笼罩了那个警察的身形!
与此同时,那小孩转身便跑!
“话也不用说这么绝。”
可是,身后竟然传来了这样的说话声!
同时地,一道黑影悄然遮住了头顶月光,仅一眨眼的功夫,便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落在自己身前……
那小孩没想到这警察的身手竟然可以这么好,还能飞檐走壁什么的……
实际上,不过是跳得够高和踩墙的力度够大罢了。
陈晖遥猜想地球上的跑酷高手应该也能做到。
不过这在十来岁的小孩看来,无异于天神下凡了!
陈晖遥抬眼,看到的便是那小孩满脸惊恐的模样。
于是他耸肩一笑,展臂一抓便揪住了那孩子的后领子。
下一刻,那小孩便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他下意识闭紧双眼、缩紧双肩,做好了自己要被狠狠摔在地上的准备。
只是……想象中摔在重物上的痛感并没有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暖而又宽阔的脊背。
他愕然地睁开双眼,发现那个警察既然就这样把自己背在了背上!
同时,那警察的声音传来:“你可以永远相信警察叔叔。”
“你……你想干嘛!”
那孩子开始挣扎起来:“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可无论他怎么拳打脚踢,那警察却根本不为所动。
他甚至还悠然地迈开了步子:“干什么?之前不就说了吗。”
“小孩子一个人晚上在外面不安全。”
陈晖遥抬头望了望天边明月,确认了一下方向后迈步而去:“我送你回家咯。”
“谁要你送我回家啊!而且你不是在翘班吗!怎么这种时候还在摆警察的架子啊!”那孩子依旧不断挣扎着。
“翘班归翘班,但职责是逃不掉的。”
陈晖遥边走边念叨:“警察即便是退伍了也是警察,更别说翘班了,明白了吗,不要小瞧了警察……”
话才说到一半,陈晖遥一下子顿住了。
不仅仅是话语,包括脚步也是。
因为他能察觉到,有什么东西猛地扎进了自己的脖颈处!
“现在放下我去找医生还来得及。”
背上,那小孩也停止了挣扎,手上拿着一把枪状的注射器,正扎在陈晖遥的脖颈上!
这一瞬间,两人就这么像是雕塑似的顿住了。
那孩子的说话的声音跟他的表情一样冷:“不然……你也会跟那个倒在垃圾堆里的男人一个下场!”
“哦……是吗?”
陈晖遥应付了一声,随即再展笑颜:“那真是太好了。”
随即,他再度迈步。
“哈?!”
可这话在孩子听来却极其难以理解:“你难道不怕死吗?!”
“死?谁会死?我怎么没看到有人死了?”
陈晖遥一个三连把孩子问得有些发愣。
“我可是全都看见了啊。”
陈晖遥哈哈一笑道:“虽然你让他吃了一些苦头,但也确实治好了他的醉酒症状吧?”
在两人离开的小巷中,垃圾堆里的壮汉一个下意识翻身,破坏了垃圾堆的平衡,整个人就这么摔得瘫在了路边。
可是他竟然毫无察觉,依旧面目红润,嘴角含笑,也不知做了什么美梦。
“不管怎样,他的性命曾握在你手里,但最后的结果确是好的。”
陈晖遥苦笑摇头:“真是的,要是早知道有这么好用的药剂,我也不至于当着那么多人吐在店里了……”
“……你可别自以为是了,不过是外环规矩不许闹出人命而已!你也知道我让他吃了苦头吧?”
小孩举着手中的注射器说道:“这里面就是那种让人吃尽苦头的药剂!”
他试图用这种话威胁陈晖遥,却情不自禁地开始炫耀起来:
“虽然主要成分是它没错,可是要想达成那种效果的话,还需要其他药剂的配合才行,这是我从父亲留下的手册上学来的……”
“所以说子承父业不也挺好的吗?”
陈晖遥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你……”
那孩子真觉得这警察简直不可理喻:“你不知道吗?我父亲可是这个外环人人畏惧的毒师!”
“可在这之前,他是整个龙门人人敬仰的医师!”陈晖遥立马说道。
这话一出,背上的孩子顿时愤怒了起来:“你以为这是谁的错?!他本来很热爱他的职业的!世上在没有那么好的医师了!”
“所以这种情况不应该再出现第二次了……”
陈晖遥说话已然有些虚气,他甚至感觉眼前都有些发昏了……
可即便如此,他仍在坚定地向前走着。
同时,也坚定地开口说道:“过去的龙门欠他一个公平,现在,理应在他后辈身上还他一个公平……”
“公平……呵,公平……”
那孩子不屑地嗤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啊。”
“绝对的公平我可不敢说,但相对的公平,我觉得也不是没可能对不对?”
陈晖遥轻笑道:“比方说,将当年陷害你父亲的那些贵族驱赶出龙门,让他们体验到跟你父亲一样的心态和生活……”
那孩子完全愣住了!
“你说……”
可陈晖遥却还在向他确认:“这算不算公平?”
“这……这……”
这当然可以算。
只是……
那孩子抿着嘴唇,过了许久才沙着嗓音说道:“没可能的……这种公平,太难了……”
“那是对你来说的不可能。”
陈晖遥自信笑道:“但是,我可以。”
“你?”孩子问道:“你凭什么?”
“……这怎么说才好呢,好像怎么说都不怎么够说服力……”
陈晖遥想了一会,只好笑道:“为什么不选择相信一下警察叔叔呢?”
“……我谁都不会相信了!”孩子倔强道。
“所以我才担心外环会让你恶化下去啊……”
陈晖遥轻叹口气,突然踉跄了一下。
这使那孩子不由主地抱紧了他的脖子。
而下一刻,陈晖遥微微偏头朝他报以歉意的微笑,继而继续往前走去。
“……你最好现在就去看医生!”
那孩子纠结了一阵后说道:“趁现在还来得及!”
“你在害怕我死掉?”陈晖遥轻笑道。
“我……”
孩子一下子哑口无言。
“我只是对你所说的话抱有一丝丝希望……”最后那孩子嘴硬道。
“那我就更不担心了。”
陈晖遥闻言哈哈一乐:“既然这样,你就不可能让我死在这里了对不对?”
“……别高兴得太早,我最多只能保你不死!”
那孩子撇过头说道:“毕竟,我就算继承了父业,也只是个毒师……”
“但是从你知道关心别人开始,就说明你更适合当个医师。”
陈晖遥咂嘴说道:“你看,既然你父亲能从一个医师变成毒师……”
“为什么你不能反过来,从毒师变成医师呢?”
“……你在说什么呢,你知道要完成这种转变需要多么庞大的知识吗?”
那孩子咬唇说道:“就算我能读透父亲留下来的笔记和手册,可要是没有足够庞大的临床试验作为支撑的话……”
“这个好说。”
陈晖遥扭头说道:“我来当你的实验素材不就好了?”
“你?!”
小孩登即骇然:“你是真不怕死啊!知道那些毒药有多可怕吗?!”
“不用想我都知道可怕啊,不然你以为你父亲凭什么在外环立足的?”
及便是陈晖遥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可是,他却坚持说道:“只是,我想用这个来作为一个交易。”
“交易?”小孩问道,“什么交易?”
“信任的交易。”
陈晖遥此时连迈步都有些艰难了:“要是我没能把那些贵族从龙门驱逐驱逐出去的话……我就一直当你的素材直到死亡,如何?”
“你……”小孩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唯有以不可置信的目光望着这个警察——他可真是一个叫人捉摸不透的家伙……
但是,这份难以言喻的自信和魄力……
真是叫人有种忍不住想要相信他的感觉……
那小孩抿嘴纠结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问道:“你……真的能做到吗?”
“当然能了,我可不想在接亲人回家的时候,家里还是那样遍地垃圾的样子……”
陈晖遥顿了顿,声音沙哑地说道:“再说了,我现在这情况,也没得选了不是?”
他现在感觉脚底下都是飘的。
而即便如此,他仍以手扶墙,笑着呼唤那孩子道:“看看前面吧……”
在陈晖遥的呼喊下,小孩抬头朝他们身前望了一眼。
他有些意外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
是的。
依照承诺,陈晖遥把孩子送到了家门口。
而此时,他终于再也站不住地一头栽倒了下去!
“喂!喂!”
他能听到那孩子的呼声。
但是……意识好像……越来越远了……
只是,在意识完全消失之前……
他还得对这孩子做出一个回应:
“你可以……永远相信……警察叔叔……”
在那之后,陈晖遥就彻底晕了过去。
醒来后,看到的就是头顶上这面天花板。
——怪不得之前看起来就感觉不是很熟悉呢,原来还是见过的。
而且还见过不止一次……
陈晖遥躺在床上,偏头望着旁边长高了不少的小孩。
他正乐呵呵地看着自己,脸上那副贱嘻嘻的笑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
明明小时候也是会严肃地辩驳说“我不叫喂,你可以叫我……叫我阿!”这样的家伙呢。
“阿啊……”
这话说出来陈晖遥都觉得怪得不行。
可恶,当初为什么就没强烈要求他换一个称呼呢……
“在呢~”
但是阿竟然能听出来这是在叫他……
怪,真的怪。
但是……
陈晖遥欣慰地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真的……成长为一位立派的医师了呢。”
毕竟连那种伤势都能药到病除,确实称得上医术高明这四个字了。
“欸?现在就下这种结论了吗?”
然而阿绒毛下的大眼睛却提溜一转,笑道:“那你猜猜,为什么我要把你锁起来?”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事情……”
陈晖遥试着抬了抬手,可还没抬起一公分,便被一个锁扣挡住了。
冰冰凉凉的,猜测起码是铁质。
不仅是双手,还有双脚,脖子,腰腹,乃至于尾巴……
总之,自己已经完全被这东西锁在了床上。
不然陈晖遥为什么不坐起来说话呢?
不就是因为他连扭扭脖子都费劲吗!
陈晖遥望着一旁好像笑得很开心的阿,扭着身子问道:“你也知道我还有事情要做,所以能不能先解开啊……”
“那可不行。”
阿果断地摇摇头:“要是你出去了爆体而亡怎么办?”
“这!”
陈晖遥闻言一脸惊骇:“不……不至于吧……”
“为什么不至于?你难道就不觉得现在气血很足,就像喝了大力一样吗?”阿眨着大眼睛说道。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种骚话?”陈晖遥眉头一皱,问道。
“大概是你在之前试验中晕过去的时候吧。”
阿乐得摇起了尾巴:“反正你现在的状态是,各个器官都在药物作用下负荷工作,就算你不被撑爆,迟早也会因为器官衰竭而亡的。”
“……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陈晖遥嘴角直抽——他以前可不知道这家伙还有这种恶趣味……
“办法当然是有的。”
阿转身拿起那像枪一样的注射器:“来一针就可以了。”
“代价呢?”陈晖遥抢先一步问道。
“嘿,有经验了啊。”
阿,乐道:“代价就是……可能会有一点点痛。”
“……痛得我可能会把皮抓破?”陈晖遥猜测出了这些锁扣的意义。
“Bingo!”
阿直接打了个响指:“那,我就要开始咯!”
“等会!”
陈晖遥连忙喝道:“痛要持续多久?你有接下来的准备的吧?”
“那这可说不准。”
阿笑嘻嘻地指了指一旁的纸笔:“这不正准备做记录的吗~”
陈晖遥的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
“嘛,反正对警察叔叔你来说也没差的吧?”
阿拿着注射器一步步逼近道:“当初不是说好了,要当我的实验素材直到死亡为止吗?”
“我明明已经把那些贵族赶出去了!”陈晖遥连忙道。
“但还不是所有,不是吗。”
阿对此只是耸了耸肩:“自己说过的话,得对其负责到底才行啊。”
“不是……”
陈晖遥冷汗直流,连为自己说话都少了些许底气:“你也知道我来外环是要做事的吧……要不等我办完了事再回来让你实验啊……”
“要是不治好你,我又怎么放心让你出去做事呢?”
阿如此说着,注射器上里的药剂已经完全打进了陈晖遥体内。
也就是在这时候,陈晖遥才发现了这个锁扣的另一个用途……
“话说回来啊,警察叔叔……”
望着床上已经开始不自然地挣扎起来的陈晖遥,阿阴恻恻地笑道:“你是不是……也有一段时间没来过外环了?”
——我那是去出差了啊啊啊啊!
陈晖遥张嘴就想为自己辩护,可一席话语来到嘴边,最后只变成了痛彻心扉的惨叫:
“哼,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