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猜猜……”
电梯缓缓上升，陈晖遥伴着器械的转动声抖起了脚，在这短暂却无聊的等待中挑起了话题。
“那个活了几百年的哥特小萝莉，下去之后大概会又羞又愤地直奔血库，然后一边咒骂我，一边不顾从冷藏库中的低温，在饥饿感的驱使下，直接咬开血袋仰头吨吨吨吨吨吨……”
“把你的警察推理用在正途上啊。”
杜宾有些无语地扶住了额头。
陈晖遥再一次证明了他的专业性，按杜宾对华法琳性格的了解，她多半真会向陈晖遥说的那样，直奔血库先解决那股难以抵御的饥饿感。
毕竟血魔并不是不能正常进食，他们有正常的味觉，也能像正常人一样进食，他们必须吸食血液的原因并非是因为血液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有多么美味，而是因为……
无论怎么像正常人一样进食，他们都无法从中获得吃饱喝足的饱腹感，同样的，也无法从进食的食物中获得支撑他们生理活动的能量。
吸血对他们来说并非单单是诱惑，而且还是必须。
陈晖遥一定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会笃定华法琳一定会先奔血库，因为在不伤人的情况下，只有血库才能满足她的进食需求。
至于他为什么能看出这一点……
“真是的，好不容易对你升起的一点好感都消失了。”
望着对面似乎是因为看穿了某人的行动路径而有些沾沾自喜的家伙，杜宾下意识将空空的餐盘藏到了身后，顺势翻了个白眼。
“堂堂特别督查组组长，竟然也是个喜欢在背后嚼舌头的家伙。”
“啰嗦，我又不是来刷你好感度的，管得着吗。”
对应的，陈晖遥也回了她一个白眼。
这个军队出身的教官好像在各种地方都看他很不顺眼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他们本是同一类人吧。
陈晖遥打量了她一眼，即便是已经不屑地把头偏朝了一边，但她的脚下依旧是站着稍息军姿的步伐。
军人的本性，已经深刻地镌刻在了她的意识之中。
而她，正在抗拒着这种意识。
“……你那眼神是怎么回事？”
察觉到陈晖遥审视的视线，杜宾不由得感觉浑身一阵恶寒，就好像是被这家伙看光了似的。
不是流氓的那种看光，而是，从内到外的……不剩了什么秘密。
令人讨厌。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仍是傲然挺起了胸膛，平坦的小腹因为衣着而袒露在外，不带赘肉的紧实线条凸显的就是一个养眼，还有健康。
就像她内心一样的健康，即便是被看穿了，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没什么，只是想起来，你是玻利瓦尔那边的军人对吧？”
陈晖遥移开了视线，吹了声口哨漫不经心地说道：“真是个残酷的地方啊。”
三权并立，官民相争，本土人与入侵者，高位贵族与下层平民，因欲望的扩张失败而引来了饿狼，在纸醉金迷的虚假繁荣下掩盖的是饿殍遍地的真实国情……
光看资料陈晖遥都感到头大无比——那个地方的政治简直可以用一锅粥来形容了。
而那个地方出身的军人……
“不管在你看来那是个怎么样的地方，但无论如何它都是我的故乡。”
杜宾义正言辞，整个人像是宣誓一般站的笔直。
“那，如果你有重新选择的机会的话……”
陈晖遥弹了弹指甲：“你还会选择成为一个玻利瓦尔的军人……或者像现在一样，成为一个教官吗？”
杜宾张了张嘴，本应坚定的回答被硬生生挡在了嘴边。
按照军人的素质，她应该果断回答一声是才对。
但是，她犹豫了……
如果是为了玻利瓦尔，那自然不会有这种疑惑，她能自豪地穿上军装，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着他她所热爱的故乡。
可，谁能代表玻利瓦尔？
最先找到这片平原并定居的伊比利亚人？还是将之变为附属国进行统治的莱塔尼亚辛嘉斯王朝？抑或是，被自身欲望所招来的，哥伦比亚联合政府？
三个阶层，三个政府……
她应该成为谁的士兵？
她的长鞭所能触及的，又会是谁的利益？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回答的。”
见杜宾的脸色愈发变得铁青，陈晖遥连忙抬手虚按了一番。
是的，不需要回答，答案已经在这一阵犹豫中昭然若揭了。
杜宾，这个被罗德岛的孩子们所爱戴的教官……并不希望回到过去的生活。
她在抗拒。
她在抗拒做出选择，她在抗拒回到过去，也是在抗拒……当初的自己。
“我过去做了错误的选择……当我在维持一部分人的安宁的时候，势必会导致另一部分人失去原有的生活……”
杜宾艰难地开口，哑涩的嗓音说明她正做着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维护不了公平和正义，也承担不起，军帽和臂徽的重量。”
所以她才会如此抗拒自己的过去。
顺带着，抗拒着陈晖遥。
“喂喂，你那想把我捆起来烫烙铁的表情已经藏不住了哦。”
绕是陈晖遥都因为杜宾你殷切的目光而缩了缩脖子。
正因为他们是一类人，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杜宾已经把眼前这个警察，视作了当初的自己。
尤其是，在确认陈晖遥真的杀过人后……
——你能维护得了公平与正义吗？你能担起的肩上的重量吗？你能……确保你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吗？
杜宾几乎都快把这些问题写在脸上了。
而面对这种略带凶恶的目光，陈晖遥则是回以了一个阳光而又灿烂的笑容：“我当然能了！”
杜宾愕然：“我以为你至少会犹豫一下……”
“叮——”
电梯到了。
“为什么要犹豫？”
陈晖遥果断地走进电梯，站在电梯里朝着呆立在外的杜宾招手：“喂，电梯到了哦。”
“为什么你不犹豫？”
杜宾没有理会陈晖遥的邀请，依旧愕然道：“你难道，就不怕你手上，沾染的是无辜人的血吗？”
“无辜的人？当然有啊，都好好的活着呢。”
陈晖遥叹了口气，随意地转起了手中的匕首：“你该不会以为，龙门跟玻利瓦尔一样吧？”
不一样，当然不一样……
杜宾微微张嘴，铁一般的事实让她无话可说。
因为龙门，是一个统一的城邦……
“虽然我也经常看不惯那老龙的一贯作风，但很遗憾，我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做法，所以往往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
“而那些站在他对立面的家伙，我无法武断地说他们都是错的，但他们若是因此而做了一些出格的事，那就不一样了……”
晃动的匕首被陈晖遥稳稳握在手心，表面的流光就像他此时的眼神一样他有些发冷：“就算是他们自己，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无辜的对吧？”
比如试图脱离政权打造独立城邦的，比如想要用贵族特权搞阶级垄断的，比如……想要开历史倒车的。
陈晖遥低头眯起了眼，明明已经是在有意避开自己的目光了，但那危险的气息叫杜宾都不由得感到一阵发寒。
“……你可比看上去要冷血多了。”
杜宾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是吗？”
陈晖遥猛地抬起了头，腥红的龙瞳几乎竖成了一条缝，骤然增大的压力将杜宾罩了进去，使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这家伙……
是认真的！
她的手已经无比顺畅地解下了长鞭，软韧的鞭如同腾空的灵蛇一般在空中晃开了身形！
来不及思考陈晖遥的想法，但出于本能的恐惧，杜宾已然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只是……
太慢了。
当长蛇腾空的同时，陈晖遥已然跟她错身而过，短短的匕首却划出了一道响亮的破空之声，继而，便是有什么被砍到了的动静。
他太快了。
来不及做出下一步的动作，杜宾依旧保持着抽出长鞭的姿态，只是腾空的灵蛇却似乎失去了生机，颓然垂到了地上。
“吧唧——”
与之一同落地的，还有一个听起来就十分粘稠的东西。
“我还一直觉得我对身边的人还是蛮热情的呢。”
匕首被旋转着抛到了半空，再落下时，已然被那个蓝发龙角的男人稳稳握住了柄端。
杜宾缓缓回头。
那不是一个声音，而是两个……或者说，两半。
是一只被斩成了两半的源石虫，原状估计能到人的小腿那么高，断面砸在地上迸开些许绿汁，残留的神经反应还在控制它的三队倒钩长足时不时地颤抖一番……
噫——
在自己惊愕的时候，差点就被这家伙偷袭了吗……
这可真是，军人的失职……
杜宾咬了咬牙：“可别指望我会因此感激你。”
“安心吧，我也不是为了你的感激才做的这件举手之劳。”
陈晖遥拍了拍杜宾的肩膀，笑着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手臂：“不用客气，警察的职责罢了。”
这也算是所谓的重量之一吧。
说着，他一个健步冲上去，按住了正在缓缓关门的电梯：“呼……差点……”
“哼。”
杜宾冷哼一声，在陈晖遥怪异的目光中，先一步昂首阔步走进了电梯。
完全，把自己无视掉了呢。
陈晖遥嘴角狠狠一抽，跟着走进了电梯门：“所以，我们接下来去哪？”
“你直接去找华法琳医生好了。”杜宾果断回应。
“哈？”陈晖遥身子后仰，看起来有些不可置信，“即便这样你也对我有成见？连导游都不想当了？”
“不，只是我要先去处理一些事情。”
杜宾斜了陈晖遥一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大概猜到凯尔希为什么会同意这家伙到岛上来了。
“罗德岛甲板上出现了源石虫，虽说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就算是光滑垂直的墙壁完全阻挡不了虫子这种生物，但就这样让它们在甲板上随意行动，说不定还会有刚才那种人被袭击的事件发生……”
杜宾抬手按下了自己要去的楼层：“所以……”
“那些孩子们的饭后训练活动，该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