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晖遥至今都还记得那次,人生第一次宿醉的感觉。
脑袋里涨得不行,整个人都是昏的,走起路来像是踩棉花上一样,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像是被扭曲的虚影……
他抬着头,愣愣地看着办公室的吊灯。
——大概就跟那灯上的曲面琉璃所倒映出的人影差不多。
“喂!回神啦!”
一只巧手突然从自己面前拂过,然后在眼前骤然握紧!
像是捏碎了带着斑斓回忆的脆弱气泡。
陈晖遥眨眨眼,偏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自家妹妹一副不满的表情。
“这种时候发什么呆啊!”
陈晖洁皱着眉头说道:“为什么说这是你的事?你们所谓的方案到底是什么?”
“啊,这就说来话长了……”
陈晖遥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因为讲解起来很麻烦,所以还是算了吧。”
他站了起来,摆手说道:“总之,这件事情就当没发生过,今天没有人来找过我,也没有人跟你们说过任何事情,明白?”
“明白是可以的。”
陈晖洁望着自家哥哥朝门口走去的背影:“那你准备去哪里呢?”
“啊,这个嘛……”
陈晖遥拉门的动作顿了一下。
“嗯……”他稍作思索后说道,“去看看街上有没有新鲜的鸡仔,回家给你煲鸡汤。”
“骗人。”陈晖洁毫不犹豫地揭穿了他的谎言。
“那就拜托你装作被我骗到好了。”陈晖遥头也不回。
“啊,对了。”
陈晖遥伸手在衣兜里翻找了一通。
再掏出手来时,两指间已然夹住了一张鎏金黑卡。
“多谢了,还给你。”
他将那黑卡精准地朝诗怀雅的方向甩过去。
“呜啊。”
眼见高速旋转着的黑卡朝自己飞来,因为捏断了笔而暂停工作、看半天好戏的橘色小老虎下意识就惊呼出声,瞪着办公轮凳连连后退。
只是,那张黑卡只是稳稳地落在了自己面前的文件上,缓缓旋转几圈后便静静躺在了那里。
光是看一眼,都仿佛能感受到那卡面中蕴含的沉稳大气。
“那是什么?”
陈晖洁的目光随着那黑卡一路移动,终究忍不住好奇发问道。
当下,没有人立即回答她的问题。
她一下子便反应过来!
可当她猛然回头再看门口时,哪里还有陈晖遥的身影?
“啧。”陈晖洁不禁咋舌。
她就知道最后会发展成这样。
——那个家伙,从小就是这样,虽然看起来有些不着调,但其实做起事来比谁都稳重,早熟得像是投胎前忘了喝孟婆汤似的。
而且,不管是谁问,都会像刚才那样,用蹩脚的理由搪塞过去……
就像是微笑着,婉拒了每一个想要进入他心门的人。
即便是陈晖洁,有时候也会感觉自己跟这个相处了这么久的哥哥,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可他们明明是亲兄妹啊……
这么想着,陈晖洁不禁感觉有些委屈了起来……
——就连亲兄妹之间,也要这样藏着掖着的吗?
她愤愤地握拳,照着沙发猛捶下去……
“你就算把沙发锤出一个洞来,也解决不了什么事哦。”
诗怀雅重新坐回桌前,一边拿着黑卡打量着,一边开口说道。
“废话,我当然知道。”
陈晖洁没好气地说道:“你明明从头看到尾了吧,为什么不阻止他?”
“你不也没阻止他么。”诗怀雅耸耸肩,“你也知道那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对不对?”
“……呿。”
陈晖洁虽然很想反驳,但实在是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
一个连借口都懒得圆的家伙,难道还会因为一两句劝阻就放弃么?
正是因为无论如何都要去,所以多说少说也就没有差别了。
陈晖洁很明显的感受到了当时陈晖遥话语中的果断之情。
故而深知,当时的陈晖遥,是谁都阻拦不下来的……
而正因如此,她才会感到有气撒不出来,憋得难受。
憋屈的龙女转头朝诗怀雅抱怨道:“看来你也很了解他啊,跟他几年了?”
“两年多了。”
诗怀雅撑着下巴,坏笑道:“说起来,我跟刚才那小老鼠可是同学哦,所以我是不是也能叫你……”
“想都别想!”陈晖洁应激反应似的吼道,“我可不会答应的!”
“哼哼~随你吧,反正事实是在这里的。”像是赢了一筹,小老虎开心地眯起了眼睛。
“真是叫人不爽……”陈晖洁咬牙切齿道。
“是啊,真是叫人不爽。”
诗怀雅一听这话就鼓起了腮帮子:“不管是你也好,还是你那个只知道翘班的哥哥也好……你们这一家子都叫人不爽!”
“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晖遥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想吵架吗?!”
“啪嗒。”
陈晖洁一下子愣住了。
陈晖遥从回来就靠在桌边的赤霄,被她这一拍之下,震得滑落在了地上。
——这家伙,怎么会粗心到这种地步?连贴身的佩剑都忘了带走?
明明平时就连睡觉都要把它带进屋里去的……
陈晖洁愣愣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长剑,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担忧之情。
毕竟外环可不是什么和平的地方啊……
但诗怀雅可没在意这个,站起来滔滔不绝地说着:
“就是字面的意思啊!你知道我忍那个只会带薪拉屎的上司两年有多不容易吗?!不管做什么事情从来不说理由,好像自己能解决一切似的,到最后还不是要靠本小姐……”
正倒着苦水的小老虎愕然看着陈晖洁缓缓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把长剑。
很显然,自己刚才说的话,她根本没听进去。
——那这还有什么好吵的?!
“哼!”
她己生着闷气地坐回了椅子上:“总之就是让人不爽!”
陈晖洁依旧没有回话。
她轻轻抚摸着这把赤霄,神色复杂。
一周之前,陈晖遥就是拿着这把长剑,在几百人的乱战中平息事态,还把自己救了出来;
十几年前,那个站在家门前方的小孩,也是拿着这把剑,斥退了一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叔叔婶婶。
他身后只有一栋寂静的别墅,和一位躲在门后泪眼婆娑的女孩……
即便相隔十年,那个背影看上去依旧那么熟悉而又可靠。
她的手不自觉间握住了剑柄。
不断攀涨的好奇心,使她想要感受一下,握住这样一把剑,究竟是一种什么体验……
那个背影,当时握着的,究竟是一种怎样的重量?
“嗯……”
可是无论她如何用力,乃至于闷哼出声……
那静静躺在鞘中的长剑,也丝毫没有出鞘的迹象。
“不用白费力气了。”
诗怀雅见装叹道:“要么你就控制这把剑,要么你就被这把剑控制,在这两者间不断摇摆的家伙,可是连剑都看不上的。”
陈晖洁不解地抬起了头。
“那个摸鱼佬告诉我的。”诗怀雅摊手道,“当时我也做过跟你一样的事情。”
“这样啊。”
陈晖洁闻言,便放弃了拔剑。
她垂手而立,对诗怀雅说道:“看来你很了解他啊,明明只是个打了两年工的下属。”
“也比你这个一走就是四年不回家的妹妹强吧!”
诗怀雅没好气地说道:“明明你才是他唯一的直系亲属,有这功夫为什么不多关注一下他的私生活啊!”
“没正行、爱翘班,喜欢恶趣味地捉弄人,张嘴就是一副讨打的语气……真想知道到底是怎样差劲的生活才会养出这种人来啊!”
她随手往桌上一抹,抓起了那张鎏金黑卡。
而正在气头上的小老虎可没管这么多,正好拿着那长型硬物扇扇风。
闪光的卡面时不时将金光投到陈晖洁眼里,晃得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从刚才我就想问了。”
她打断诗怀雅源源不断的抱怨,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啊,这个?”
诗怀雅看了眼黑卡,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家族里的储蓄卡,怎么了?”
“他怎么会还你一张你们家族的储蓄卡……”
陈晖洁顿时一脸愕然:“你包养他了?!”
“怎么可能!”诗怀雅满脸通红地拍案而起,“本小姐就算要包养,也不会包养这么一个只有脸能看的家伙!”
陈晖洁眨眨眼:“这难道不是唯一标准么?”
“你够了!”
诗怀雅愤然落座,任由那力道把她跟椅子推得往后滑动了一段距离。
她双手环胸,说道:“这是他当时要横穿叙拉古时,我暂时借给他的。”
“毕竟我们施怀雅家族经常借用那条铁路运货,说起话来方便些,也还有优惠……”
橘色小老虎叹了口气,把黑卡夹在指间打转:“当时说好会丝毫不差地还给我的……虽然我也不在意这一张卡就是了。”
她拿着卡片,抬头望着陈晖洁,会心一笑道:“不过,信守承诺,说到做到……可能也就是那个翘班上司仅剩的唯一优点了。”
“我怎么看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陈晖洁虚着眼睛说道:“虽然用了那么多表示轻蔑重复词,但你心里还是很高兴他能把这张卡给你还回来的吧。”
“欸?”
小老虎愣了一下。
看看手里的卡,再看看陈晖洁那了然似的眼神。
一股热流不知怎的直冲大脑!
“你你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她羞愤地倒吸一大口气,高声咆哮,“本小姐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就高兴啊!做梦去吧你!”
那大嗓门即便是陈晖洁都有些受不了……
“所以说你们这俩兄妹真是糟透了!坏透了!真不愧是一个家里出来的,看着就叫人不爽!”
诗怀雅喘着大气,尾巴都炸得立了起来。
她咧着虎牙说道:“反正在这你没事情做了吧!出去!给我出去!不然我咬你啊!”
“可是我出去也……”陈晖洁举着赤霄茫然四顾。
“我管你啊!总之别出现在我面前!最好是永远!永远!”
诗怀雅一边说着,一边小跑过来,把陈晖洁整个人推出了办公室!
“嘭!”
然后她重重摔上门,那声巨响和劲风叫站在门外的陈晖洁下意识闭紧眼睛往后缩了缩脖子……
“永远!!”
门里面似乎还能听到小老虎类似的咆哮声。
“这家伙……”
陈晖洁脸上肌肉开始抽抽,心中的怒气让她真想现在就进去跟那橘猫打一架!
可是……
她低头看了眼怀中抱着的赤霄。
“如果不希望自家哥哥就这样被别人抢走的话……”
蓝发龙女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林雨霞的掩脸轻语:“那自己就要多珍惜一下才行啊。”
“说什么多珍惜一下……”
陈晖洁抿了抿双唇,手上的赤霄似乎越来越重……
——不行,那个背影要是少了这把剑的话,终究还是感觉差了些什么!
她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般地转身而去:“等我回来再跟你算账!”
“我等着呢。”
听着背靠大门,听着门外离去的脚步声,平静下来的诗怀雅轻言一声,这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脸上有些飘红,像是刚吵完架激动时的表现。
不过,此时仅剩她一人的安静房间里,急促的心跳声便显得有些突兀……
“真是不爽……”
她重新抽出一支笔,深深呼吸定了定神,开始在她之前说好要准备的材料上奋笔疾书。
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咬牙喃喃道:“怎么我身边尽是这种叫人不省心的家伙……”
“还两个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