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阳万万想不到,做个梦,她能如此真切地品味到“悲从中来”这四个字。
她努力伸直了脖子,看了看不远处那一堆碎土块。
那堆碎成渣的土块,就是方才还关押着她这个人质的山洞。
事情还要从几秒钟前说起。
浦阳使出了绝活——撒娇,成功制止了连靳的暴行。
连靳抱着她,飞身出了山洞。
出来前,她瞧见兔妖梨花带雨地冲了进去,试图在土堆中扒拉出她师傅。
她敢发誓,在这一刻,她与兔妖的心思,绝对一模一样,那就是一心盼着海底沙平安无事。
只有这样,她才能早点被补刀至死。
更进一步讲,只有这样,她才能少受些罪。
然而几秒之后,她的希望就彻底落了空。
她从来不知道,连靳竟是个补刀狂魔。
他在出山洞的那一刻,回手就是一个法印打过去,一阵轰隆隆的声音过后,好端端的山洞,变成了土堆一座。
浦阳捂着腹部,绝望地嘤咛一声,垂头靠在了连靳怀里,打算寻个舒服些的姿势等死。
连靳抱着她落了地,问道:“你,为何要推开我?”
浦阳疼得喘不过气来,本不想与他说话,但他的声音实在是罕见的轻柔,于是,她忍着痛,随意编造了一个理由:“先前在无音城中,师傅救过我一命,做人要知恩图报…”
连靳默了默,“就因为这个?”
他好像对这个理由不甚满意,但她实在太疼了,实在懒得再想其他理由。
“我,不想让你死…”
气若游丝地说完这一句,浦阳终于如愿以偿地死了过去。
临咽气前,她似乎隐约听见他回了一句:“多此一举,我怎么可能被那小小妖物所伤!”
这梦里的连靳,果然与现实中一样,不识好歹,气人得很。
……
她似乎睡了很久。
梦中受了伤的腹部泛着让人心安的暖意,时不时还能闻到清冽的寒竹香气。
这一觉,她睡得很好。
再次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躺在完全陌生的房间里。
不等她睡得昏昏沉沉的脑子反应过来,便听到身旁有人激动地喊道:“哎呀阳阳!你终于醒了!”
微侧过头,便看见了坐在床边的蒲恒。
“这是,咳,咳咳…”
刚一开口,她就发现喉咙痛的厉害,几乎快说不出话来了。
蒲恒扶起她,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这是李家院子。”
果然是兄妹,不用她说完,他也猜得到她想问什么。
拍了半天,她缓解了些,不再咳个不停,但嗓子依然干痛。
蒲恒又贴心地递了一杯水给她,温度刚好的水灌入喉咙,她终于能开口说出话来,“我怎么会…”
说到一半,她又想起一件更为紧急的事,当即拉住蒲恒衣袖,急急道:“对了,吴城主夫妇可能与妖物有勾结,你快些去告诉梁师兄!”
“你放心吧,梁师兄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
“兔妖逃走那夜,梁师兄给吴城主夫妇疗伤,便发现了些不对劲,但当时他也只是猜测,我们商议了一番,本来打算第二日再想办法试探。”
蒲恒顿了顿,看她一眼,无奈道:“谁成想还没来得及试探,便发现你失踪了。冯师姐一时心急,不管不顾地去找吴城主要人,当场与城主夫妇撕破了脸,可当时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与妖物勾结,他们自然不肯承认,没办法,我们只好先搬到李公子家中借住了。”
原来竟是因为她,导致主角团提前跟吴城主闹掰了。
浦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原来是这样。”
“阳阳啊,下次莫要如此莽撞行事了。”蒲恒拍拍她的肩膀,罕见地语重心长,“为了寻你,梁师兄与冯师姐整整两日没合过眼了。”
浦阳点点头,发自内心地认真道:“下次绝对不会了。”
闻言,蒲恒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这才是我的好妹妹!”
浦阳扒拉开他的手,跳下床就要往门外冲。
刚冲了两步,便被蒲恒拉住了,“你去哪儿啊?”
“我去给梁师兄和冯师姐道谢,他们住在哪个房间?”
蒲恒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你不用去了!”
见他那副紧张的样子,浦阳有些慌张,莫非…他们生她的气了?
她自作主张跑去调查关押兔妖的房间,还傻乎乎的被抓,害他们要分神寻她,的确不对。
但是,但是她真的知道错了呀,他们应该,不会记仇吧。
兴许是她表现得太过无措,蒲恒挠挠头,又补充道:“他们今晨把你送回来,就又匆匆忙忙地出去了,说是要去寻那妖物。”
浦阳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干净整洁,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完好无缺。
方才蒲恒说到去寻妖物,她便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昨夜那梦中坍塌了的山洞,还有梦的最后,罕见温柔的连靳。
正想得出神,眼前多了一只手。
蒲恒边伸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便狐疑道:“阳阳,想什么呢?”
“没事。”浦阳摇摇头,“对了,吴城主那边怎么办?”
蒲恒转过身去,垂头摆弄茶盏,“我们本来找不到可以证明吴城主与妖物勾结的证据,但今晨…梁师兄为了救出你,与妖物缠斗时,打伤了妖物。再然后,吴城主夫妇便失踪了,此举也相当于是不打自招了。”
浦阳一愣,“啊,梁师兄为了救我,还与妖物缠斗了?我怎么半点印象也没有?”
“你可能是累了,睡得太熟,他把你背回来,你不也没醒过来。”
原来是她睡眠质量太好。
浦阳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既如此,等梁师兄除掉妖物,再重新施一次唤雨诀,便可以回瑶山了吧。”
“嗯。”蒲恒点点头,“既然你醒了,我便放心了,你先好好休息吧,等一切都解决了,我们就回去。”
说罢,他便一溜烟出了房间,逃也似的跑了。
浦阳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自己这个哥哥,真是愈发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