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靳在那头耐着性子听仙仙唠唠叨叨。
浦阳在这头顾盼神飞听苍梧讲述往事。
醒堂木那么一拍,苍梧牌说书人开讲了。
话说五百三十年前,偶然有一日,仙仙翘班下凡游玩之时,在西海之巅捡到了一颗蛋。
这颗蛋不大寻常,它足有半人高,通体雪白,莹润无暇。
见到就是缘,仙仙把蛋捡回了天界,打算孵上一孵。
她细心地取了棉被,将那颗巨大的蛋裹在里面。
时光如剑,日月如梭,转眼便过了一个月,蛋壳没有变化…
两个月后,蛋壳没有变化,三个月后,四个月后…一年后,蛋壳还是没有半点变化。
仙仙忍不住了,她尝试了用棍子敲,用火烧,以及用头撞等等方式之后,蛋壳仍然坚韧无比,未有半分碎裂。
她只好放那颗蛋在后院里自生自灭。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下去,那颗孵不出来的蛋很快被她抛诸脑后。
直到四年后的一日夜里。
说到此处,苍梧神君目露怀念,朝天边眺望了半晌,“那一日的夜晚,天真黑呀,月亮真圆呀,空气真静谧呀…”
浦阳忍不住“啧”了一声,“说人话。”
苍梧伸手敲了她的额头一下,“你这丫头,小小年纪如此没有耐心,我马上就要说到重点了!”
总之,在那个与这五年来没有任何差别的夜晚,用来存放那颗蛋的后院,不断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睡梦中的仙仙被惊醒,擦了擦脸畔的哈喇子,随手披了件衣裳,匆匆忙忙跑到后院一看,蛋壳碎得满地都是,一个四五岁的幼童,正静静立在一地碎蛋壳中央。
那幼童,正是儿时的连靳。
浦阳不由自主地“嘶”了一声,“合着我师傅是个哪吒,在蛋壳里呆了五年,还生下来就会跑会跳,古神话诚不欺我。”
“…去,你这丫头,到底想不想听!”
“想想想,神君继续讲,继续讲。”
打那以后,仙仙便将连靳当作自己的弟弟一般养在身边,日日贴心照顾,一直养到连靳满一百岁,长成了个成年仙君。
苍梧砸着嘴,指指不远处的连靳和仙仙,“小丫头,现在你明白了吧?他们俩的关系呀,说是姐弟,实则更似母…”
话至一半,措不及防地被打断了。
浦阳眼睛又亮了起来,“我明白了!连靳果然就是喜欢仙仙姐姐的。”
“什,什么!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懂吗!”
“话本子神君没看过吗,温柔佳人捡到的孩子是个病娇,反过来爱上了将他亲手养大的姐姐,乃是经典桥段!”
浦阳又看了看连靳,肯定道:“依我这双火眼晶睛来看,我师傅他,很有当病娇的天分。”
苍梧嘴角抽了抽,诚恳劝道:“丫头啊,有那时间,你还是多修习修习法术,莫要看那些…不知所云的话本子了。”
浦阳理直气壮:“你们神仙不懂,做人要劳逸结合!”
苍梧神君忍不住摇头叹气。
想不到啊想不到,连靳已经很有病了,他收的徒弟,比他本人还有病。
……
转眼间,浦阳在天界,已住了十日有余。
麒麟还是没有醒过来,她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连靳那厮下手太重,可怜的小神兽不幸被打死了。
她每日都会把手指伸到他鼻孔底下,试试他的鼻息,幸而他每天都在坚持呼吸。
本以为天界定是规矩繁多,呆板枯燥,但这十日来,得益于仙仙时常来寻她玩,她倒是一点也没觉得无聊。
仙仙是个极活泼的性子,不止活泼,胆子还很大,看着一点也不像一万多岁的仙。
诸如今日去偷鸟仙下的蛋,明日去抢鸟仙家幼鸟的玩偶,后日炸了太上老君的丹炉一类事情,屡见不鲜。
总结下来就是:仙仙没有一日,不在闯祸。
闯祸也就罢了,她还每次都带着浦阳,搞得浦阳十日来日日心惊胆战,过得非常刺激,根本没有时间无聊。
偷鸟蛋,抢玩偶一类的事情,还能算是小打小闹,炸丹炉那一回,可真把她吓惨了。
仙仙一点也不害怕,她哈哈大笑着拉浦阳逃跑。
浦阳边努力逃跑边气喘吁吁地问她:“仙仙姐姐,你为何,为何要去炸丹炉啊?”
“这还用问?”仙仙一脸坦然,“那炉丹药,是专门给鸟仙一家炼的!”
浦阳:“……”
仙仙为何如此不安分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仙仙与鸟仙,有仇,有大仇!
说这话时,仙仙的表情过分阴森,浦阳没敢问她因何事与那瞧上去温婉和善的鸟仙结仇。
她实在好奇,与仙仙分别后,便打算偷偷去问苍梧。
由于急着赶回住处去寻苍梧,她走了一条仙仙带她走过的小路。
这小路人迹罕至,鲜有人知,但离住处更近。
俗话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弯弯曲曲的小路走到一半,她就迎面碰见了苍梧。
他手中端着一个赤金色镂空雕花的小丹炉,正匆匆忙忙地往外赶。
“哎呀,这不是苍梧神君嘛,巧的很巧的很,我正寻你呢。”浦阳迎上去,笑着与他寒暄,“苍梧神君这丹炉真是好看得紧。”
苍梧吓了一跳,他愣了愣,将小丹炉往袖兜里揣了揣,宽大的白袍瞬间遮了个严实。
浦阳意识到,这寒暄,寒得不大好。
看他的动作,大约误会了她想要这丹炉。
她正准备解释一二,苍梧神君便轻咳几声,问她,“你找我有何事?”
既然他主动提及,也省了她拐弯抹角的寒暄。
浦阳将丹炉抛诸脑后,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近来仙仙老是去找鸟仙的麻烦,着实让我有些担忧,便想着将她劝上一劝,可我又不知她为何单单找鸟仙一人麻烦,怕劝的时候不留神说错了话,是以…”
苍梧打断她道:“是以你想问问我,她跟鸟仙有何过节。”
浦阳赞叹道:“苍梧神君果然聪明。”
苍梧神君毫不吝啬地给她讲了仙仙与鸟仙的故事。
真要说起来,这事还与连靳有关。
连靳自破壳而出之时起,便从未在人前化过原形,仙仙自然也不知道他真身为何。
她坚定地认为,自己捡回来的,是一只鸟。
见连靳瘦巴巴的,初为人母,啊不是,初为人养母,斗志昂扬的她,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人间。
她挖了一日土,搞得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带回来了一大袋子蚯蚓,打算为连靳补充补充营养。
当时刚刚破壳未满十日的小连靳趁她不注意,提着那一大袋子蚯蚓,就去了鸟仙住处,慷慨大方地把仙仙一整日的劳动成果,送了出去。
鸟仙夸着连靳懂礼知事,收了。
等仙仙闻讯赶到,那一大袋子蚯蚓,早进了鸟宝宝的肚子里。
自此,仙仙便记了仇,一记,记了五百多年年。
嗨,浦阳是知道连靳真身为何的,但她不敢说。
她煞有其事地感叹道:“作孽呦,真是作孽,想不到我师傅从小就这么不懂珍惜别人劳动成果。”
“可不是。”苍梧干笑几声,“若无其他事,我便先走了哈。”
“多谢苍梧神君为我答疑解惑,神君且先去忙,待空闲下来我们再聊。”
她话音刚落,苍梧便一溜烟走了。
他脚步匆忙,几步便消失在拐角处。
浦阳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狐疑。
苍梧神君今日有些奇怪,自被她寻见开始,便未曾正眼瞧过她。
就算是讲着往事,一双眼珠也是不停转来转去地四处张望,想来是眼睛不大舒服。
他每每慷慨大方地与她分享故事,她也应当关心关心他才是。
浦阳决定,明儿见到仙仙,要跟她说说,让她帮忙给苍梧瞧瞧病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