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子说得含糊其辞,图片也糊得看不清,活生生像个钓鱼贴。
果然下边有不少“知情人”爆料校园霸凌,范围从宁州的小学到高中,仿佛一下子揭开了小城黑暗的面纱,其间不少指向纪如初。
纪如初将手机还给了女生,离开时她们还在指指点点。
那座机画质的照片血肉模糊的,她把殷悦的脸对上去,竟感到喘不过气来。
一个电话给林恺打过去,刚才还嚷嚷着要打架的人,此刻却没接。
给几个儿子拨过去,问起是不是把殷悦打成重伤进医院,要么否认要么闪烁其词。
“初姐,你别急,我们也联系不上恺哥……”
纪如初通话还没挂,手机却无力垂了下去。
他们这副样子,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如果那个前途无量的女生就此沦落,她便是罪魁祸首。
十七岁,牢饭也能吃了。
心里想着这事,她一中午都不知道在干嘛,没回家,没吃饭,像滩腐烂的肉窝在某个角落的树下。
指针指向下午两点时,又疯了般冲进教室,看见殷悦的座位仍空空如也时,整个人便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一中午过去,那帖子果然发酵得更厉害了,原本五二分之的讨 伐纪如初率一路暴涨,帖子下她的“光荣事迹”占了大多数,热度持续涨,纪如初成了网络上知名的“恶霸”。
十八线开外的小城骤然成了焦点,来自全国各地的id纷纷口风一致。
那桩桩件件,纪如初自己看了都开眼,她原来做过的禽兽事,这么多啊。
挂在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走,到了上课铃响,还没见殷悦来。
但上课铃反而成了骚乱的导火索,大家看着手中的屏幕,交头接耳声不绝。
朱老师气急败坏吼了一通,整个班才算静下来了。
她冒着精光的眼扫过全班,看见后排那个坐得老端正的人不免要冷嘲热讽一番:“哟,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可一细看,却发现那人原是双目无神,空渺混沌。
“害,狗改不了吃屎啊!”朱老师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全班都能听见。
若是平常,班里是绝没有人敢笑的,可如今他们的同学下落不明,张狂的人又是那么可恨,便有一两个男女故意笑出声了。
但字句里的恶魔都不做人啊,他们笑完是下意识看向纪如初。好在,她还是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
温衍中午也看到那帖子了,他看着身旁人,神色复杂。
这副一动不动的空壳子终于在第三节课间,班主任扯着大嗓门让她去交检讨时,有了改变。
变成一个魂不守舍能行走的空壳子。
班主任沿袭她一贯咋咋呼呼、一棍子打死的主题:“纪如初,我不催你,你那检讨还留着毕业再交了是吧?态度能不能端正一点!信不信处分你!”
她抬起沉重的头,不明白此刻班主任干嘛还说些无关紧要的检讨。
不应该直接报警过来抓她吗?
倏地想起,有个进过局子的儿子告诉她,警察审讯时,会从些细微处入手,让你放松警惕后再问正事。
“你这什么表情!我好不容易发一次慈悲……敢情你是忘了是吧?六千!情节恶劣,必须六千!明早交!”
纪如初疲惫地笑笑:“老师。”
“我承认,殷悦是我让人打的。她的医药费我会尽力赔偿,不够的话,把我抓进局子里吧。”
班主任头一次见吊炸天的纪如初这种惨兮兮的表情,觉得又稀奇又莫名其妙:“纪如初你脑子被驴踢了吧?偷懒不检讨就直说,扯人家殷悦干什么,人家发烧请假休息一天,明天来就检讨,你酸什么…”
纪如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你说什么……殷悦她只是发烧?”
班主任翻了个白眼:“不然呢?你还想人家得个什么不治之症?”
心里的一颗石头倏地落地。
办公室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温衍抱着练习册进来。
两人目光短暂地交汇一下,又若无其事地分开。
班主任立即眉开眼笑:“温衍同学过来问问题啊?”
温衍点点头,而后从练习册拿出夹着的信纸:“纪如初的检讨,她落下了。”
此时正想把纪如初赶回去写六千字检讨的班主任:……
“老师,您看这个。同学们都以为图中的受害者是殷同学,议论纷纷。”
班主任刚打开检讨书看两眼,又被屏幕中的帖子吸引了目光。
“纪如初干过那么多混账事啊!”
那些轻描淡写的文字列陈在一起,看的人往往轻描淡写一唏嘘,可那些血腥与暴?力,从不仅是路人的谈资,而是受害者,永恒的伤痕。
“你要在宁二这么猖狂,早把你开除千万次了……不过殷悦没事,温衍待会去大家解释一下,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猜测误会。”
班主任还要和学霸探讨学术问题,她自然先撤了。
虽然确定了殷悦的安全,可整件事情,还是疑点重重。
对方又是造假,又是大张旗鼓用网络手段,明摆着要弄她,可里边列出的“罪行”中,最大罪行殷悦的“重伤、生死未卜”显然很容易攻破。
“恶霸纪如初”因事关校园霸凌,在网上能引起一定关注。可宁州本地流氓恶霸也不少(出了学校谁管啊),若是外边的仇家想搞她,直接带人干一架不比这有用?
所以对方的目的,应该是想让她在学校待不下去。
有这么幼稚目标的人,自然是学校和她不对付的人了。
和她并称“宁二雌雄双霸”的何晓?被她她抢过男朋友的某位女同学?还是殷悦自己?
管它呢。她没故意伤害致高中生重伤,帖子下列的也是事实,谁要算这些烂账就算呗。
纪如初一回去就痛快地趴桌子上了,不想睡,这样子舒服点而已。
但教室的诡异气氛直到温衍回来,解释完情况才好转。
最后一节上王叔的数学,正常过来的氛围很快变成了唉声叹气、鬼哭狼嚎。
温衍一边看着板书一边记习题过程,趁着空余时给纪如初桌面上贴了张纸条:
为什么把检讨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