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衍有更多的时间去补落下的功课,因此成绩稳回来了,甚至比先前更好了些。
但他并不高兴,因为纪如初不快乐。
她像是迷途知返的样子,拼了命去背书做题,听课也是不管能不能听懂,永远聚精会神。
可她的高三第一次月考并没有起色,高三考察的知识更加系统深入了,她考的分数比高一还差,只有两百六十多分。
她落的东西太多了,高二追温衍那会是阶段性学习,温衍又有针对性地给她恶补,加上几分运气,才有了唯一那一次450分。
不然她一个天天旷课迟到的人都能过二本线,不是在把广大普通学生的努力按在地上侮辱了么?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越来越像个冷冰冰的机器,像个空了心的壳子。
月考成绩单下来那一天,纪如初攥着那薄薄的纸条,红了眼眶。
仿佛能把桌子盯出个洞来。
温衍问她她自然说没事,说不要紧。
那晚晚修下了很大很大的雨,排水系统不好的宁二地面积了很深的水,地面都要被水泡软了,直到晚修结束也没停。
三十三班走读的学生都边背历史地理边等雨小一点再走,独纪如初撑起把旧旧的伞,一股脑走入大雨中。
温衍从老师办公室问问题回来,正想送她回家,却不见人,听别人说她早走了,便不管不顾往雨中跑。
纪如初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
伞是她临时从家里拿的,不知道有多少个年头了,伞的筋骨处都生了锈,伞布薄且皱巴巴,风每每吹,雨一落,都有种要折了要破了的感觉。
她自然而然被淋湿透了。
而后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雷声忽起,响遏行云。
脑海中黑色的记忆一下子涌下心头,伴着那轰隆的雷声反复撕扯着神经,万物都变成了那些禽兽的模样,狞笑着,要再次把她撕碎。
她害怕地丢了伞,双手抱头,蹲下已浸了她半截小腿的水中,断断续续求饶道:“别过来…别过来…”
当初天地碎在面前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姑娘,做不到当真那么强大。等她恨入骨的人个个得到报应了,她爱的一切化为乌有了,她找不到生活的意义了,那些恐怖的记忆才一点一点蚕食她。
“你滚开!别碰我啊!…”
温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面前,也蹲下来握住她的双腕:“如初,你看清楚一点,是我,温衍。”
“都过去了,那些人渣都得到报应了,你别怕。”
“如初,别怕,我在,我永远都在。”
纪如初在他清淡温柔的声音里逐渐平静下来,疑惑地抬头看他,一双眼睛怯怯的,整个人像只受惊的小鹿。
“是阿衍啊……”她目光涣散。
又一声惊雷起,他俩的伞都在半膝的水里飘,温衍跑过去捡起伞,抖掉水撑在两人头顶,牵着她一步一步往纪家走。
“如初,先去洗个热水澡好不好?别感冒了。”
“我就在外边,你有什么马上叫我。”温衍放好水,给她拿好了衣服,关好门,便在坐在沙发上等她。
纪如初像个安静的娃娃,格外配合。
出来后温衍忙用干毛巾裹住她刚洗过的头发,又把件稍厚的外套让她穿上。
她走着,温衍则边寸步不离跟在后边给她擦头发,等她坐下了就拿出吹风机要给她吹。
纪如初由他摆弄,一言不发。
倒是温衍在一直找话同她说,可苦了这么个平日话少的人,和纪如初扯年级八卦的样子怪违和的。
温衍整理完她,给她倒了杯热牛奶,自己也要去洗澡了。
这雨还无休无止地下,雷声一阵一阵的,温衍哪里敢留她一个人?这不,去洗个澡都要揉揉她的头,哄孩子般道:“你在这儿待一会好不好?我马上回来。”
然后光速洗完澡回来,“如初,你看着很累,该休息了。”
她还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也不回话,跟傻了似的。
温衍直接把人打横抱起,往房间里走。
熄了灯,温衍把人搂在怀里,轻轻哄睡,打雷了就捂住人的耳朵。
纪如初却丝毫没有睡意,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温衍。
夜没完全黑透,温衍见着了,心软得一塌糊涂。
“初初,你说句话好不好?你这样子,我很怕。”
怕你什么时候就没了。
纪如初嘴角轻勾,“阿衍,谢谢。”
“晚安。”
温衍忍不住亲了她额头一下,语调里都是喜悦:“初初,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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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这晚之后,纪如初不怕下雨不怕打雷了。
她学习学得更卖力,简直是“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代表,但进步依旧缓慢,看得老师们都心酸。
老师们心疼她,她自己却看得很开,只说别人努力了三年,她要是学这么一两个月就能追上,那多讽刺啊!
她这劲头,连带着崽子们都学着拼命了,原话是纪爹都努力了,他们做儿女的不能输,而且背的议论文素材多了,便也觉得老师说的那些“知识改变命运”的空话不是毫无道理。
某天中午,教室有几个不回家留着学习的人,包括纪如初。
许芳瑶走到她桌子前,“纪如初。”
纪如初缓缓抬起头,眸子疲惫而无波澜,“你有什么事吗?”
许芳瑶双手紧紧揪着腿处裤缝的布料,望着她的眼睛良久,下了很大决心一般,这才开口道:“嗯,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纪如初停住笔,静静等她下文。
“我翻我爸的遗物,看到他写的一本老日记,知道了当年你放火的真相。”
“其实他的伤残跟你没关系。”许芳瑶的声音不大不小,目光却坚定,“当年他自己在油库里吸烟,才引起火的,你放鞭炮烧的房子,是他隔壁间……但因为他自己想……嗯想站在道德高点上,才把责任推到了你身上。你当年才七岁,放完火就跑,又迷迷糊糊的不记东西……才被赖上的。”
“对不起啊纪如初,错怪了你这么多年……我知道后本来没打算告诉你的,毕竟死无对证的事,但书院一事,让我觉得你是个好人,而且你现在的样子看着太没生机了,我不知道我的事会不会加剧你的痛苦,所以选择告诉你真相,或许能让你好过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