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无形受到遵纪守法的好学生的影响，她一个单手开飞车的人，竟会惜命把车停路边去回消息。
“男朋友终于肯理我了。”
消息发过去又是石沉大海，纪如初便换种方式撩：“外卖难吃。”
“可以吃你做的吗？”
温衍这才回复了，“我要给小学生补课，没空过去，你自己吃点。”
纪如初确认他不是恼自己就放心了，没有天天让人家给她做饭的道理，便回：
“你忙。”
“我就试试你是不是生气了。”
虽然这公路没红绿灯、没市中心那新立的不准乱停车的规矩，但还是不宜久留，纪如初关掉手机，把车往家的方向开。
中午吃了外卖，并不饿，纪如初原是不饿就不会记得吃饭的，三餐极不规律，想起温衍的消息，这才带着巨额现金，开去弄水市场那边买了点吃的。
她望着和温衍的聊天页面，心想好学生可能真的能泡到手。
纪如初拎着盒饭打开家门，心情本来不错的，但看到饭桌上坐的女人，脸瞬时沉了下去。
“初初，回来了啊？吃饭了没有？”那女人一头大波浪，身上酒红色的开领紧身裙勾勒出她窈窕的曲线，妆容精致，纪如初那双桃花眼还有七分她的影子——正是纪如初的母亲高小英。
纪如初走路的脚步重了许多，“我没吃你给我做吗。”
高小英知道女儿的脾气，并不恼，反而赔笑道：“初初想吃什么就去买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妈妈不会做饭……”
纪如初把装钱的箱子和盒饭“啪”一声重重砸木茶桌上，那白色的塑料泡沫盒被砸破了些许，破旧陈腐的木物在夕阳微弱的光晕里飞着木屑。
“你回来干什么。”
“妈妈就是想你了……”高小英望着纪如初的脸色，说话都有些心虚。
“我再问一遍，你回来干什么。”纪如初整个人陷进沙发里，明明是很悠闲的姿势，神色却是不善。
高小英适时闭了嘴，讲明自己来意，“初初，你能不能给妈妈一点钱？”
？？？电子支付时代还回来要钱，问就是纪如初把高小英一切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要来做什么？”纪如初今日格外不好说话，以往高小英一回来要钱，纪如初虽也会冷嘲热讽，但因为纪如初看见她就烦，给钱向来利索，从不像现在一问一答地让她难堪。
高小英道：“你爸爸还在看守所…妈妈要钱去买点东西看他。”
“少来。”纪如初从旧沙发上立起来，俯身打开那皮箱，红花花的钞票看得高小英两眼冒光，这俗不可耐的样子白瞎了一副好相貌。
“你们俩各过各的，你巴不得纪海胜早点过头七。”
“谁说我们各过各的，我们不是一起……”高小英下意识反驳，可话说出口才想到有些事没必要让纪如初知道，便闭了嘴。
纪如初对她的破事不感兴趣，一下一下摸着钞票，讽刺道：“你都跑去当人小妈了，还不是各过各的呢？”
“你……”高小英觉得她今日着实有些无理，无意与她争执，仍软和着态度道：“妈妈真的需要钱，小初你能不能…”
纪如初实在是恼她出现，毁了自己六天积攒的好心情，一时心里不爽，便没好气道：
“高小英，你是我妈，不是我是你妈。”
高小英脸色有些僵硬，好看的桃花眼流淌着一丝叫做怜爱的东西。
纪如初更讨厌她这副假惺惺的样子了。
“你的女儿，你生下来不闻不问，让她被追债的人抓去险些没命的女儿，你让别人把她一刀砍死的女儿……你时不时来找她要钱的女儿……只有十七岁。”
她还未成年。这是从好学生温衍那学来的概念。
“初初，你今天怎么了……妈妈真的很急，你能不能先把钱…”
纪如初冷笑，“我要是不给呢。”
“初初…”
高小英好话说尽，纪如初还是无动于衷，她甚至拆开看盒饭，一筷子半筷子地吃起来。
再好脾气的人磨破嘴皮子都会没耐心，何况高小英来时就心思不纯，不甘心没拿到钱的她开始来硬的，用的是毫无新意的道德绑架：
“纪如初，我辛辛苦苦把你生出来，你长这么大赚了钱给我点怎么了？十七岁还很小吗，老陈家的女儿十六岁就嫁人生子了，就你矫情的……”
纪如初筷子插？在嘴里久久不拿出来，冷透的饭粒黏在她嘴边，蓦地有些想笑。
弄水里十五六岁就辍学打工、甚至结婚的女孩子太多了，宁州市里倒好一些，她前十七年认为这种一眼望到头的苦人生是平常，直到温衍同她讲未成年人保护法，直到看见十五岁的花锦言天真浪漫得像个公主……纪如初才知道，人与人，原是不同的。
她瞬时没了和高小英争执的兴致，今日心里也实实在在排斥给她钱，便起身拽高小英出去。
高小英同她身高差不多，但娇滴滴的自然扯不过纪如初，被推出门外时开始破口大骂：
“纪如初，你个没良心的，你把你妈赶出家门，你个白眼狼，大家都来看看啊……”
高小英高跟鞋踏久了，也有那么几分俏女郎的姿态，只是市井妇人终归是市井妇人，一急眼俗态就怎么都掩不住了。
她在门口咋咋呼呼，那声音比大喇叭还刺耳，渐渐引来了左邻右舍，邻居们刚吃完晚饭，正愁着找热闹呢，这会儿都兴致冲冲地吃瓜。
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劝道：“小初，和亲妈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非要赶老娘出门啊……”
“这姑娘就是心术不正，每天和那些混子搅一起，天天不见人影的……”
“怎么能这么没良心……”
这些平日几乎没往来的路人，此刻一个个把纪如初的生活说得绘声绘色，跟在纪如初身上装了监控似的。
纪如初习惯了，懒得理这些傻/逼，直接把高小英拒之门外，任凭外边人如何喧嚣，她只默默地啃着冷饭。
仰头天花板上的墙皮，摇摇晃晃的，随时要掉下来。
高小英折腾了半小时，见她实在软硬不吃，就灰溜溜地走了，邻居们对着一个没反应的人半天嚼舌根没意思，也纷纷散了。
纪如初也啃完了她的冷盒饭，吃的真够久的，吃得嗓子疼，眼睛也疼。
敲门声响起，她以为是高小英又回来了就不理。
对方的声音温和又干净，“纪如初，你开下门，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是温衍。
他来时看到匆匆离去的高小英，听到邻居从窗户里飘出看的议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