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如初边说，边俯身把散出来的现金装起来，提着挂耳，再一次递到许芳瑶面前。
众人哪里见过她这副几乎卑微的样子，一时猜测万千。
“纪如初，你的装模作样真让我恶心。”许芳瑶一双湿潋潋的眸子像爆发着山洪，目光相碰一下都要漫出水来，整个人遭风的豆芽般，时不时颤抖，终像鼓足了勇气，上前猛将纪如初往尖尖的铁桌角推。
若说许芳瑶方才是针对钱，纪如初晃荡几下只是意外，这次便是铁了心要纪如初挂彩。
那塑料袋摔到墙角，被蹂躏得不成样子，满地现金。纪如初更是直直往那有些毛病的桌角倒去，脊骨对着微锈但仍尖利的金属。
众人纷纷捂住口鼻，惊叹与担忧的双重夹击下让他们忘却了扶人。
唯写着笔记的温衍因过于喧嚣而搁下笔，动作极快地起身，闪到她身后扶住了她的腰，肢体接触时温衍的手背已经压着尖锐的桌角，刺痛感传来。
待众人的起伏明显的叫声消弥，一切便也尘埃落定。
“许芳瑶你今天怎么回事，一再而三地动手……这钱不是你的，你报警或扔了都行啊！”
“就是…真是太冲动了…”
众人的言语和怪异的目光都像刀一样，寸寸剜许芳瑶那自卑敏感的心，她几乎歇斯底里喊道：“你们都知道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在这判是非曲直了好吗！”
纪如初借着温衍的力站直。
“没事吧？”他眸子幽邃，声线比平日冷些，顾着将她从头到尾打量，竟一时忘了放贴在她腰间的手。
好在众人的注意力并不在此，免了一场说不清的八卦。
副班长道：“是，我们不知道，但你这个什么都知道的人却什么都不说，在班上撒野就像话吗！”
“就是，这许芳瑶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性格这么怪异……”有人不断窃窃私语。
唐浩怕纪如初暴走，忙和气生财道：“初姐，都是误会，你大人有大量……”
纪如初勉强笑笑：“没事，不怪她。”
歇斯底里后的许芳瑶满脸疲惫，此刻又挂着嘲讽的笑，看起来凄然万分。那些个小声议论她听得一清二楚，左右看看，最后半委屈半恼怒地跑了出去。
“哎许芳瑶快上课了……”有人冲着她纤瘦的背影喊，只得回声。
许芳瑶走后，纪如初就像被抽去了魂魄一般，跟个空壳子没两样。
温衍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手放得不对，不着痕迹地抽回去。
有眼尖的人将他动作看得清楚。
后面两节课是化学的检测，心大的老师见许芳瑶位置空着也没问，纪如初却趴在桌子上，几乎将许芳瑶那空荡荡的桌子盯出个洞来。
温衍将那些钱收了起来，说是许芳瑶不认的话，就去报警。
后来纪如初越看越怕许芳瑶出事，正扑一声站起来准备去找人，许芳瑶却出现在了后门口。
四目相对，纪如初有些尴尬地坐下，许芳瑶悄无声息地走回自己位置做题。课后在运动会的火热报名中，谁都没再提许芳瑶这事，一切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甚至还有女生去问许芳瑶要不要参加接力跑。
许芳瑶积郁其中，语气有些扭捏：“我可能……”
对方原来是每个女生都问一遍的，见她这小胳膊小腿原也只是象征过一下，她话还没说完对方便撂一句“看你的样子也不像能跑的”就走开了。
许芳瑶剩下的话生生咽回腹中。
她相貌、成绩皆平常，性子又笨拙沉闷不讨喜，到哪都是被忽视的那一个，从学校到做零工的地方……
说起做零工养家糊口，旁人或舌灿莲花或处事周到或干活厉害，总能讨老板喜欢，而她无论怎么勤快，总是被嫌弃埋汰的，兼职换了一个又一个，都是被委婉辞退的，不可不谓生存艰难。
旁人热闹的衬托下，酸楚往往大漫难平。
负责招人跑接力的女同学在全班女生中绕了一圈，停在纪如初面前几回又走开了。
“算了吧，纪如初什么时候参加过这些活动啊，她肯定不会答应的…”
“可是你看她那大长腿，跑步老快了！今年她要是参加我们一定能赢！”
一个女生嘟哝道：“你怎么知道她跑的快……”
“我就是知道啊！……我亲眼见的行了没！”
负责人还是摇摇头：“我不敢去。霸凌那事她指不定怎么恼我们呢……”
女生小声驳道：“可后面她被绑被救，没被劝退我们也出力了吧，我们又不是故意针对她，只是就事论事……”
负责人想想还觉得挺有道理，“还是算了……今天花锦言没来，我们先在报名的人中选拔，等她来了让她帮忙问问，她和纪如初关系挺好……”
大家说好。
听罢除了许芳瑶暗暗握紧拳头，还有个不高兴的声音：“你们要纪如初，我就不参加了！”
“哎殷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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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铃响一上午又过去了，温衍有些无奈地把他同桌叫醒：“纪如初，起来，回家了。”
纪如初翻了个脸继续睡，对着他的半边脸眉头紧锁，约莫是在做着什么不好的梦。
自和许芳瑶的争执后，她上午都像株蔫了的花，头没怎么离开过桌子，整个人颓然而无半分生气。
温衍抬手轻轻拍她的肩，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和：“醒醒。”
纪如初终于睁开惺忪的睡眼，那眸子里凉水一片，笑着道了声“谢谢”，便有些恍惚地往外走。
温衍收拾她落在抽屉里的手机，装进她八百年不背的双肩包里，想起了昨天语文老师的话，又往里边塞了语文课本，然后背着自己的书包、拎起它追了出去。
纪如初见他拿个手机还把书包一起顺过来，笑笑：“还挺沉，大学霸不会把作业也装进去了吧？”
有些强打起精神的意味：“我不会写的。”
温衍：“你的那些钱，我会想办法给许芳瑶的。”
纪如初诧异道：“你怎么知……”
“纪如初，十年前的事，只是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