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知道那破败已久的油库里面有油而且正好有人……许芳瑶父亲的意外，你也不想的。”
纪如初自他说出“十年前”三个字起，脸色便白了大半。眼前目光隐忍的少年，她最终都低下头不敢看他。
“不要过于沉陷不拔、自暴自弃了，好吗？”
她执拗道：“不。”
“那火是我点的，我是罪人，这逃不掉……我麻痹了自己这么多年，都不敢看他们这么苦…”
温衍也知自己的话有些伪圣父了，这世上的悲剧难道因为谁都不想它发生，它就不是悲剧了吗？
大难之后，总要有人担责。可这责的代价太大，人死如灯灭伤残如树折，金钱赔不得，所有的补偿都太苍白无力，落到地上的果子终究是落了，过失酿错的人，好像非得以命偿命，或是一辈子愧疚一辈子被戳脊梁骨潦倒地煎熬着才解气，但有时又觉着太惨了。
悲剧之后，一切都太难解。
“你有办法把钱给她的话，先谢谢你了。”这点事反复挂在嘴边念，确实虚伪，纪如初便不再纠缠，破天荒把书包双肩背好，同温衍道谢后又一个人走在前头。
温衍再度跟上去，“自重逢以来，你跟我说了很多谢谢。”
她以前从来没说过谢谢，也没说过对不起。
纪如初微微回头，“是吗，我都没发现。”
温衍定定望着她：“纪如初，你不用跟我说谢谢。你认真生活就好。”
不知说这人心大还是太会隐藏，这么一会儿，她眉眼的凄愁已散尽，转而变回平日那副张扬无谓的样子：“谁说我不认真生活了……姐姐醉生梦死，夜夜笙歌…快活似神仙。”
这成语乱用得……又不完全乱用。
温衍不禁忍着笑咳了两声。
“你笑什么。”全然把“醉生梦死”、“夜夜笙歌”当成好成语的纪如初，想起自己自重遇温衍以来的狼狈状，以为他在嘲笑自己，狡辩道：“我以前天天左拥右抱帅哥、在宁二挂名校霸横着走，可得意了……谁知遇见你之后，每天都那么多破事……”
这些日子来温衍护她帮她那么多，话说完反而像自己糟心事都是人家带来的一样，怪不好意思，于是她又补充道：
“我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我……”
温衍纵容地笑笑，拉住了不长眼往车流如织马路上冲的她。
“我知道。”你就单纯语文太烂。
过完马路，纪如初才发现温衍在旁边不对劲：“你家在东楼，跟着我干嘛。”
温衍一本正经：“监督你背琵琶行，下午有语文课。”
纪如初：……你还来劲了是吧。
“温衍，语文老师一向都不管我。”
温衍：“换语文老师了。就在你‘休学’的半个月，调来个实习的语文老师。”
纪如初“哦”了一声，没什么兴趣，想必是老师新官上任三把火，等过段时间弄清她本性就会习惯、放弃的。
“老师拿不了我怎么样，你不要浪费你的做题时间。”
温衍走回她家的路比她还熟悉，“你背你的，我在旁边写题，不算浪费。”
纪如初苦中作乐、纵情声色惯了，此刻又生了挑？逗他的心思：“温衍，你这么爱管我，像不像守着不着家丈夫的小媳妇？”
温衍还是这么不经逗，一句这么不轻不重的撩话都能让他耳朵通红。不答，向前的步伐更快了些。
“你家还有菜吗？”路过些小食摊便想到午饭，温衍又好像忘了两人之间的扭捏一样问道。
他声音清澈，像汨汨的湖水，温和中带点清冽，纪如初发现自己很喜欢听。
一天经常只吃一顿饭的纪如初根本没考虑这个：“不知道，应该没有，我又不做。”
“你要做饭？别了，我不饿，你随便买点自己吃就行。”好学生不应该爱学习如命吗，这么天天挥霍时间管她个烂人，真他妈给好学生家族丢脸。
“不行。”
温衍停在个菜摊前，边对纪如初讲话，边对卖菜阿姨指了指青菜，阿姨便心领神会地拿袋子给他装、上称。
都是一条巷的，阿姨自然认得纪如初，邻居间绕是因她那不光彩的父母和她混蛋的行迹而心有不喜，但纪家夫妇常年不见影儿，女儿也不常打照面，此时见个心喜的小伙子，也熟稔地搭讪两句：
“如初回来了，好久没碰见你，这位靓仔是……小货头（谈来玩玩那种情人的意思）？”
市井妇人见的俗尘不少，纪如初的风 流事又是弄水年轻人里有名的，看见她和靓仔一起自然会往那边想。
不过这小男生是真好看，看着也不是纪如初那种浪的，怎么就……
纪如初蓦地不喜欢这个称呼，也不喜欢她用那种怪异的目光看温衍，指不定心里想着什么腌臜事，语气便不算好：
“没见人穿着校服，去你妈的货头。”
阿姨觉得自己也没恶意，对纪如初的语气非常不悦，但碍于知道她的德行，也没明面杠。
温衍给人解释道歉：“我是她同桌。”
“阿姨，她心情不好，我代她赔不是，您别放心上。”
弄水日日粗口混战，这般“文绉绉”的道歉整得阿姨通体舒畅、都不好意思了，连忙说没事，称好的菜还多抓了几根放进去。
“不愧是高中生，这孩子真不错。”阿姨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想道。
纪如初挺无语这好学生的好脾气的，后面温衍买菜，她都是直接扔钱而一声不吭。
“好了，别气了。”温衍主动同她搭话算是服软：“货头也不是太坏的词。”
温衍知道她在为自己不平，不知觉间唇角竟染了淡淡的笑意。
纪如初难得听他说这种哄人的话，心情瞬然好了不少：“去他？妈的货头，你这种级别的，我能勾搭上是祖坟冒烟。”
“男朋友都算苛待了。”
纪如初多难听的话没听过啊，可她听不得侮辱温衍的；以往那些小货头男朋友再好听的哄她也兴致缺缺，偏温衍一声“别气了”便能让她的心情拨云见日。
温衍身上的气质太干净，带来的新鲜感也前所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