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如初的眉眼安静低敛，如同宁州十八九度的十二月。
两人就这么对面而站，把话说完后温衍牵起她的手，在这幽绿的树林里慢慢走。
纪如初看了看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我还有张卷子。”
温衍紧了紧掌心里的手：“好不容易出来走一走，再逛会儿。”
“写完卷子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天知道现在看黄历纪如初都不会问温衍一个问题，因为怕打扰他学习，都是去缠着老师。
纪如初笑笑，当默认了。
今天是个很漂亮的阴天，不冷不热，也不出太阳，之后两人沿着树林的小路走，没什么话，但很让人心安。
直到他们逛出来时，迎面走来个好久不见的人。
楚舟一双清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俩，看不出悲喜，映着身后树木重重叠叠的影。
纪如初这才想起她和楚舟还有没断掉的关系，有种偷吃被抓的感觉，下意识想挣开温衍的手。
温衍却不让。
楚舟道：“初初，你还没和我分手呢，就这么着急着出轨啊？”
纪如初这才看懂了他眼里的情绪，没有责怪，只有淡淡的心疼。
她倒也不狡辩不逃避，“对不起，确实是我的错。”
“我最近事情太多了，你好久没出现，我就忘记和你之间的事了。我们本来也是因利益而逢场作戏，现在利益完全土崩瓦解，我们也没有继续演的必要了，还是划清界限吧。”
“还有，这么久以来，谢谢你在背后的帮助。”包括林恺帮大佬运毒那次，少不了楚家的牵线搭桥。
纪如初最后说完，竟朝楚舟微微鞠了一躬。
楚舟赶忙扶住她的手，神色复杂：“不客气，都是我该做的。”
目光相对，“初初，你……还好吗？”
纪如初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也是，那些禽兽同先前的宁州高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楚家公子知道些什么，并不稀奇。
她坦然笑笑，“挺好的，谢谢你的关心。”
抛开楚舟把她关起来那一次不说，他对她，真的挺用心。虽然不明白他的真心从何而来。
想来从前的百般呵护争风吃醋，到今时今日的冷淡自持，若是知道她怎么脏法，倒是说得通了。
“初初。”楚舟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柔声道：“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你。”
“如果可以，我也想陪月亮走下去……可惜啊，月亮已经有了一颗最亮的星，旁人就都多余了。”
纪如初有些错愕地望着他，这世界上，竟然还会有人把她比作月亮。
楚舟眼睛温柔地半眯着，“初初，其实我今天是来和你告别的。”
“告别？”
他笑笑，“嗯，我要出国了。之前我爹妈把我关家里恶补英语，现在手续都差不多了。”可他虽然人不出现，力却没少助。
“初初，你保重。”楚舟又转向难得没有刺他的温衍道，“如果他对你不好，你就打电话给我，无论我在哪里，都会第一时间飞到你面前。”
温衍的目光平和又锐利：“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希望如此吧。”楚舟最后给她塞了一张便利贴，上边写着一串号码。
他笑着离开了。
但没走几步，又转身，对着还杵在原地的她道：“初初，你还记不记得，是你先撩我的？”
当初纪如初追好学生楚舟啊，同追温衍的法子挺像的。两人的人设，一开始也挺像的。
他声音太小，纪如初没听到，只呆呆地望着他。
楚舟心道一声算了，便转过身。
他其实还想说，如果当初他没有“恃宠生骄”，没有去勾搭殷悦，如果当初他早点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一切是不是结局都不一样？
可惜错了就是错了，世间根本没有如果。
楚舟刚消失在两人视野中，温衍便用力攥紧她的手。
纪如初有些吃痛地望向他。
“走吧如初，我们去吃饭。”温衍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都是眼明/心亮的成年人，都懂。
_
兵荒马乱的高三就这么渐入佳境。
早六晚十的填鸭式教学，一遍一遍地巩固那些知识点，不停地考试、讲试卷再考试。
天蒙蒙亮就应激反应似的从床上弹起来，强打起精神过一天，晚上携满身疲惫回到家。
英语听力听到吐，背知识点背到人要昏厥。
吃饭十分钟，中午只睡二十分钟，闭上眼睛都是“tan∝=sin∝/cos∝”。
可也是有些浪漫在的，比如平安夜老师们会自掏腰包给学生买苹果，元旦没能放假，碰上杨青青生日，大家就拿晚修的半个小时来切蛋糕做游戏，满室温馨。
元宵班主任和王叔给大家煮汤圆，五颜六色的小东西，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这年冬天特别特别冷，宁州一个热带城市，二月份降到六七度，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当真要把人骨头冻穿去。
那几天刚好是八省联考出成绩，温衍和纪如初都考的不太好。
温衍一个原本次次七百分以上的人，碰上省里的题，一下子被切掉一百多分，才考了610，在全省排一千名以后。
纪如初还是连二本线都没摸着。原本市里的质检她差不多够二本线了，现在差远了。
大家这才见识到了世界的广大，偏安一隅的宁州不过是青蛙坐井观天的那口井，目光若破不了井口的屏障，这辈子能看到的风景也就那么多了。
大家的心情都同这天气一般。
望着远处朦朦胧胧的未建成的高层建筑，心头一酸，没一会儿又认命地继续订正答题卡抄错题。
崽子们沉静了好多好多，不知是看他们爹妈太拼命，还是突然就悟得了人生的真谛，都开始认真学习了。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前程拼命着。
这天是周六，难得不用晚修。
下了课后纪如初不像往日一样留在教室学习，而且背起自己的包，走入冰冻中。
她站在宁二的一个小亭子里，望着生满水华的小小人工湖，雨碎得跟雾一样，叆叆叇叇地往下掉。
空气似乎变得更冷了，她目光空悠，湖波同眼波一起荡漾。
“喝吗？”温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后边，把手中两杯热奶茶递给她一杯。
纪如初接过，立即用吸管戳开吸了一口，“谢谢。”
暖暖甜甜的奶茶让口腔和心灵都熨帖，也难怪让纪如初在内的那么多人爱喝。
她是上高三才迷上喝奶茶的，温衍平日忧她身体总不让她喝，今不仅给她喝了也给自己买了，倒是稀奇。
温衍笑着揉揉她的脑袋，眼睛有些清淡的疲惫。
纪如初抓住他的手，“阿衍，不要在意了，一次考试而已。”
“高三就这样，下次考回来就是了。”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转过身去看湖和风景：“嗯。”
“宁二变漂亮了，宁州也是。”
眼前这古色古香的景点就是去年年底修的，如今刚建成不久，但因为高一高二还没开学，最近天气又太冷，所以鲜少人问津。
纪如初赞同道，“是啊，一切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