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七岁的她正处于谁不服揍谁的年纪,某日被一个小男孩惹了,便召集一堆狐朋狗友,把人抓到了“偏僻的地方”教训。
那小男孩犟得很,把纪如初二次惹毛,她和狐朋狗友们便手举串鞭炮吓人家。
在“信不信我炸死你”、“你敢吗”几回合争执下来,她恶狠狠地点燃了鞭炮,扔向那小男孩便跑。可谁知这所谓“偏僻”的地方原是一间储存着汽油和其他易燃物的库房,明火一出,危难难收。
那大火一路蔓延,将彼时正在库房清点物品的许芳瑶父亲烧成个残废。
老平房被烧得通体漆黑,“严禁烟火”的标语只残写着“火”字的一角,在劫后的清风里颤栗。
亦毁了一个原本殷实幸福的家庭,为治疗一贫如洗不讲,许芳瑶的母亲因此远走,留了父女二人艰难度日,她削瘦的肩膀过早地撑起一个家。
放火的人呢?都是些未满十四岁的孩子,牢坐不得,也不是无心伤人的啊,小地方的人嘛,没什么法律意识,家长赔钱道歉、两家结点暗怨也便了结了。
但纪如初的父母是有名的穷混子,出事后半月寻不着人,找到了便恶狠狠地说自个儿没钱,把纪如初宰了吧。
谁来宰她呢?许芳瑶一家是外地过来谋生,举目无亲,谁能站出来给支离破碎的家讨个公道啊!
于是她纪如初几乎是不负任何责任地过了十年。
从前瘦小的许芳瑶拎着刀上门要砍她时,她还咄咄逼人,十年光景迁,后来纪如初时常想,当初由她一刀砍死不就好了吗?
“初初!”花锦言从身后捂住她眼睛,埋怨道:“你怎么在这发呆啊!我还以为你掉厕所里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纪如初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事,回家吧。”
两人并肩走出学校,纪如初问了花锦言住址后,还真要把人送回家。
花锦言随她走了一段路,忍不住问:“初初,你真送我回去啊?”
纪如初整个人还有些恍惚:“不然呢?”
“你之前不都有一堆帅哥在校门口等你,带你去玩的嘛!我也想跟着一起!”小甜妹挽起她的臂,轻轻晃动着撒娇道:
“今天刚好劫后余生,不得庆祝一下……”
若是平日有人把儿子们说成帅哥,纪如初必是要埋汰一番的,但现在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只道:“不行。”
“你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花锦言像个树袋熊挂在她臂上:“我跟你是一路人就好了呀!”
不是。纪如初暗道。可经不住小甜妹的软磨硬泡,她最后还是改了道,打算带小甜妹去林恺新开的迪厅唱歌跳舞。
“带你去可以,你不准喝酒不准瞎闹。”
“好嘛好嘛。初初最好了!”然后树袋熊就变成了小驴子,费力拉着纪如初这辆想罢?工的车往前走。
路程有些远,这边又打不到车,纪如初便矫情一下,给林恺打电话让他或派个人开车过来接。
等了一会,林恺和吴三海开着飞摩呼啸而来。
“小妹妹,你也在啊!纪如初终于肯带你来玩了,我们都想死你了!”今日退学风波,她途中是有和林恺他们联系的,他便知道这小美女对自家发小有恩,再加上某种众所周知的原因,一见人家小美女就跟见了个爹一样。
“纪如初,看在你今天带小美女的份上,我就不骂你矫情这点路还要我们接了。”
小甜妹笑得眉眼弯弯,还故意用上夹子音:“哥哥好,我叫花锦言,是初初的朋友!”
林恺潇洒地甩了甩头发:“我知道小妹妹你,我,林恺,你叫我恺哥就好,当然叫哥哥更好…”
纪如初:“滚你丫的。”
小甜妹倒很配合:“好的哥哥。”
林恺热情地招呼道:“小妹妹你坐我车去吧,纪如初滚吴三海那儿去。”
纪如初翻了个白眼,上了吴三海的车。
她今日很安静,坐上去后很自然地扶住吴三海的腰,然后在车行驶的轰鸣声中沉思。
吴三海的声音在喧嚣中显得分散:“初姐,别不开心了。”
“破宁二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不念了呗!”
纪如初的沉默让吴三海有些慌乱,但见她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不动,又放心了不少。
初姐的手柔软白皙,光是看一眼便让人受不了。
须臾,吴三海又主动找话题:“初姐你想不想东西?我给你买。”
正好车行驶到熙攘的集市,她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吴三海便精准无误地把车停到她常自个来吃的一家云吞店前。
吴三海先下的车,见她还在走神,一张小脸儿仿佛静美的画卷,不知哪里来了勇气,吴三海倏地以张开双臂代替单纯的语音提醒。
“初姐。”
纪如初思绪止然,见他双臂微张,哪里还不懂其中用意,便将身子微倾,吴三海见此大胆向前,她倒在他臂弯里。
可那人后来说的话却像盆冷水:“阿海,初姐把你当兄弟。”
吴三海险些拎不住刚打包好的云吞,表情凝固在脸上,卡了又扯才勉强挤出个笑容:“我也把初姐当初姐啊。”
又是一车绝尘,纪如初笑道:“那就好。”
挂在车把上的云吞随着风一晃一晃,因碗身的热量把塑料袋都吸到了一起,晃久了便显得有些狼藉,再热乎也像冷透了。
吴三海不断安慰自己道,可是初姐已经半个月没找新男朋友了不是吗?这半月里初姐由他暗戳戳牵手、搂抱……还是有机会的。
可惜他喊了纪如初数年“初姐”,还不清楚若是海王纪如初对谁挑明了“我们是朋友”这类话,才是真的一点机会都没了。
开到了迪厅,方才经过远处转角时似乎有一群什么人要打架,纪如初原本都进去了,这一片打架就跟吃饭似的,没什么稀奇。
但不一会儿她又跑了出来。
只因草草望去的一眼中,那瘦削的身影格外熟悉。
满目尘土,人潮拥挤。
女孩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个没腿的中年男人,环顾四方,眼神枯萎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