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在后边的三十三班同学也三两站出来附和楚舟的所作所为,一时有群情激奋那味儿了。
校长平日说话都弯来绕去打太极,被一群楞头学生这么一质问,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只好避而不答楚舟那事,反复强调纪如初应该被劝退的几条理由。
温衍一向是从容淡定的性子,对着两位校领导起初还有些惶然,渐渐便游刃有余,嘴角还带些笑意了:“说完霸凌,和您说说绑架那事吧。”
“怎么,校长以此为劝退纪如初的理由之一,是认为受害者也有错吗?”
副校长企图狡辩:“当然不是,可她不是涉嫌敲诈……”
对质之时讲的就是一方压倒另一方,礼貌什么的是顾不上了,花锦言打断道:“领导们做决定之前,都不去看看案情的最新进展吗?”
她走到校长面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楚舟父母所谓的汇款,日期是在初初被救后的,所谓半夜去邻市取款的人,也不过是个和初初父亲身形相像的人……一切都是楚舟父母和纪海胜串通好做的伪证呢。”
两位校领导的脸一下子白了,一通电话打过去确认,对方的支支吾吾基本把事情确定了。
“有些东西公布不出来,但不代表我手上没有,逼急了我就会学楚舟把东西都抖网上去!宁州这些明里暗里的关系,恶心透了。”
校长气急败坏:“花锦言,你这是在断你爸妈的路!”
花锦言笑笑:“我爸妈行端坐正,我还没本事断他们的路。”
……
一场年轻人们近乎闹剧的抗争,最后竟奇迹般地胜利了。
纪如初被记留校察看处分,但好歹保住了学籍。
她走在一群人前面,左右是温衍和花锦言,诚恳地同他们说了“谢谢”。
“锦言,谢谢。”
“温衍,谢谢。”
“谢谢你们。”
她不爱学习,因为某些原因想混个毕业证保学籍,但更多的感动,是因为有人拼了命摘除不属于她的污蔑。
在被扣帽子成常态的十七年,她动容得一塌糊涂。
虽然自己是个烂人的事实并没有改变。
花锦言满眼星星,一把搂住她脖子:“你叫我锦言了,那我们是不是好朋友啦?”
温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三十三班的学生听到她感谢时,一面觉着稀奇,一面又觉着别扭。他们也曾对纪如初群起而攻之,可她被绑架、被退学时也曾奋不顾身……一声“谢谢”后,有人小声说了“不客气”,很多人是面面相觑,露出尴尬的神情。
道完谢后,纪如初又恢复那副没良心的冷漠表情,对花锦言道:“你怎么那么蠢。”
“你知不知道说出把旁人开除的话,能得罪多少人?和校长对着干,是在磨你父母的前程,这里是宁州。”
得了便宜还卖乖,纪如初说的话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温衍都忍不住轻扯她的袖子让她别说了,小甜妹却不在乎,边走边把头贴她臂上:
“你关心我的时候,能不能好好说话呀?”
“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当时又只想帮你,想不了那么多,也不在乎那些东西。我是不懂你们宁州那些奇形怪状的规矩,也不打算守。”
小甜妹把半个人的重量都放在她身上,别看她长得小只,还挺沉,纪如初满脸嫌弃,但还是稳稳地托着她。
“花锦言,你干嘛对我那么好,我们才刚认识。”
小甜妹脸不红心不跳:“因为你长得漂亮啊!”
“你简直就长成我最喜欢的小说的女主角的样子了!我见你第一眼就发誓要为你上刀山下火海……”
纪如初无语:“太假了,滚。”
纪如初一行人回到教室,王叔的课都上了半节,但他没有生气,反而笑吟吟地道:“都回来了,快坐好上课吧。”
……直接震惊教室剩余学生全家。
纪如初坐回空荡荡的桌子上,才想起自己被温衍拉走时把那堆书扔外边了。
正纠结着要不要出去找,就见温衍抱着一摞书回来了。
“你的书忘记捡了。”温衍把它们整整齐齐堆在她桌角,还友情帮她把数学课本抽出来翻开。
可惜退学风波根本没能让纪如初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她很烂泥扶不上墙地趴在温衍摊开的书上睡着了。
浑浑噩噩到了放学,花锦言缠着要和她一起走,她没办法只能应下。
出去洗手间时,迎面撞上一张略显阴郁的脸。
纪如初和许芳瑶四目相对。
望着那双枯井般的眼睛,纪如初下意识低下了头。
无声对峙须臾,谁也不让道,在纪如初正想绕道而行,许芳瑶倏地开口:“纪如初,那揭露你霸凌的帖子有假,你没能被退学,就真的以为自己无辜了吗?”
纪如初的心七上八下,乱得很,不理这话继续往前,却被许芳瑶拦住:
“枉我怕了你这么多年,我冒犯你你不耍威风一下?不得当场揍我一顿,再派人在放学路上堵我……”
纪如初:“你说得没错,我不无辜。当年的事……”
“对不起。”
许芳瑶像听到什么绝世笑话一样,若说原本的挑衅还带点心怯,此刻却真把挑衅落实了:“怎么,你还有良心啊?”
“对不起,对不起有屁用啊。我把你弄得几乎家破户离,跟你说对不起你要不要啊!”
许芳瑶说到最后,情绪几乎奔溃,人也要往地上栽。
纪如初迅速上前扶住她,她却像躲什么瘟疫一样往后退,险些再倒一次。
纪如初扶人的手僵在半空。
“我正遭着报应家破户碎呢。”
“那你怎么不去死。”许芳瑶满眼绝望,她是想激怒纪如初的,原本因为些许龃龉就抄起凳子揍的人,今日脾气却意外地“好”。
“装什么,我回家的路你能知道吧,最好把我给打死了,然后一起下户口。”
许芳瑶颤颤巍巍地走开,身影枯槁。
纪如初疲惫地闭上双眼,仿佛多年前那场大火,沿着时光隧道烧向一个静待死路的人。
记忆清晰地割刨着她烂透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