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望她的人来了又走，最后只剩下林恺和温衍。
林恺望着那眉眼枯槁的人，强忍心中涩意：“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把我们都送进监狱去了。”
“对不起。”纪如初毕竟不是真的白莲花，静下心来一想，就全明白了。
“如果凯旋有问题，我是第一个进去的，他们只是手下，进去改造几年出来，再堂堂正正做人就是了。”他们都深知，如果只是委婉的说法。
她很平静很平静：“错了就是错了，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负责。”
林恺骂道：“你负责个屁！你也配负责？这么多年你就跟着卖卖酒卖卖药材，比普通商人还普通，打个架用的最牛逼的东西是电棒，你拿什么负责？”
“你现在跟凯旋没半点关系，你他丫就该长命百岁地活着！”
纪如初好像成了个文盲，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怎么连在一起就不认识了呢？
“你…”
林恺道，“没错你进书院那段时间，我不仅洗白了还架空你了。”
她自然不会认为林恺是要独吞财产啥的，明白了一切之后只觉得难过，还有愤怒：“林恺，你凭什么这样做？这么多年凯旋也是在我手下长起来的，你凭什么一个人揽下所有？”
林恺似乎要将绝情的戏码演绎到底，刀削剑刻的脸庞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纪如初，你一直都那么天真。你看到的，从来都只是我想让你看到的。”
“也好，你干干净净的，那些牢狱就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了。”
纪如初目光空然。
林恺最后撂下的一句话是，“纪如初，你不是想看背后的人被绳之以法吗？那你可得好好活着、等着。”
不详的预感萦绕在她心头。
凯旋关门后，弟兄们也自谋出路散了一大半，但留下等他们东山再起的也数量可观。
他望着手下的苗苗们，但目光却是透过他们看向远方：“或许你们初姐说得对，我们做的事，本身就是错的。”
“对于我们来说的谋生计，给别人带来的却是灭顶之灾。我们这样子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风光，本来都不该存在的。”
有些进来年份不久的兄弟疑惑道：“恺哥，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正正当当营生，虽然有时候霸道无理了点，但都是对何耀辉那帮孙子啊！我们又不伤害百姓……”
林恺望着这张稚气未脱的脸，大概初中辍学还没几年吧，身上的那股子纯粹的气息，像纪如初。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笑道：“是啊，这几年，我们手脚都干净了许多。”
一是因为时过境迁，治安好转，他们不再像之前那般野蛮猖狂，二是因为他在地狱里待了多年，竟同纪如初一起追逐光明了。
宁州暗里总有很多人猜测他们的关系，林恺其实自己也说不清，当年她以命换命救他，七爷觉着她纯便没让她真正参与进去什么……自她成女人后林恺也不是没有过欲望，但更多是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家人，自己的一部分……她是他的救赎、他的光。
仿佛跟在这么个人背后，他也变干净了。
林恺这才意识到，自己思绪飘太远了。
然后才对着一边一堆儿子言归正传：“今天让大家来，是要做最后一件事。”
“这件事很有意义，但也很危险，做好了有无尽的财富，但一出了纰漏，可能就是牢狱之灾。如果不愿意的，现在可以退出。”
儿子们议论纷纷问是什么，林恺只说保密，富贵险中求，问他们要不要。
无尽的财富，多诱人啊！最终大多数人都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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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纪如初只得在医院里熬着漫长的恢复，看凤凰花开了又谢，暑假快到了尽头。
温衍每天的大多数时候都在陪着她，做饭带过来看她吃完，架张书桌在旁边学习，她翻个身都能让他抬眸。
他因为陪自己进书院，误了半个学期的课，如今在恶补呢。
要升高三了，可不得恶补嘛。
纪如初好像才看明白了，温衍是学霸，固然也有些天分，但不是天才，他卷子里每一个漂亮的成绩，都离不开刷题背书的重重积累。
纪如初开始往往是干坐着一整天，温衍几乎每过一小时就要问她一遍，无不无聊，要不要他推她出去散散步。
她便知道是自己让他不放心了，后来便拿出手机插上耳机来打游戏，好让他安心学习，但自己没那个心情，总是连跪，还被人举报了。
她有事情干后温衍学习显然更投入了，但还是每隔一两个小时就要收她手机，“如初，别把眼睛熬坏了，看看外边。”
他说话的时候温柔极了，手攥着她的手，颇有种老夫老妻岁月静好的感觉。
温衍对她真的太好了。
她何德何能啊。
温衍架张折叠床在她身边一睡就是十几天，她赶都赶不走，赶多了温爷爷就亲自过来，在她面前耍上一套太极拳，证明自己身体很好，能照顾好自己。
那一天她看本地新闻，知道纪海胜夫妇被枪决的时候，温衍就坐在她床上，揽着她，捂着她眼睛把新闻切了。
“别看。”
“温衍，我想看看。”
于是温衍松了手切回了新闻。
她看见那剃了光头的纪海胜，穿着橙色囚服的高小英，对着镜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最对不起女儿”，猛然便闭上双眼，眼泪落下。
温衍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像在安抚小孩子。
“温衍，我不是为他们哭，他们千刀万剐都不为过…我只是…我都不知道我在哭什么。”
温衍柔声道，“你和他们十指连心，他们要没了，你的身体有了感应而已。”
“如初，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
后来有一天，纪如初戳了戳正在学习的温衍的肩，道：“温衍，你把我的书也拿过来好不好？”
她从来不会和正在学习的自己说话，温衍诧异，“嗯？”
她笑笑，“我有点想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