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衍定定望着纪如初，眸子如夜幕降临清潭，风又起，眼波带了些暗流涌动的意味。
他想同她说点什么，比如父母的故事，比如自己日渐增长的黯淡的思念，但最终还是无声转过头，俯首，叩拜。
纪如初见此，也一起叩拜起来，并排的人，摇曳的烛，此等哀境下自然不会想到，他们的样子，其实是像那句“二拜高堂”的。
“温衍，你可以难过的。”两人很默契地同时停止动作，静静望着土堆的野草。
“不必压抑着。你的难过不代表埋怨国家，只是一种思念而已。”
“你又不是块冰冷的石头，做得到完全无私……亲人离去，哪有人只会感到自豪的啊…”
她听到温衍吞咽的声音。
纪如初虚虚覆上他的手，“如果你一直因为思念而愧疚，而不去想念叔叔阿姨的话，他们会很伤心的。”
温衍的手在凉夜里搁上许久，也像水一样凉。可惜纪如初的也冷，一年四季都冷，也给不了它些许温暖。
片刻，温衍道：“纪如初，我们该回去了。”
“好。”他什么都不说，纪如初便也不逼迫，她先起来，虚虚搭着的手一使力，把温衍也拉了起来。
温衍由她拉着，他知道，就算他什么都不说，可她仍是懂的，从方才那些听着没头没尾的话就知道。有些人，话都不必说出口，就能知道人心窝的样子。
纪如初上了摩托车，刚松开的手又伸出来，“上来。”
温衍笑笑，“自己能上。”
扶着车尾的凉金属，坐到了她身后。
“我开了，扶稳。”纪如初手转动车手柄发动，略微刺耳的轰鸣声随风响起，“要不要抱我腰扶着？”
她此时的声音老正经，倒听不出平日耍流氓的意图，因此温衍也只是正常回答：“我扶后面就好。”
纪如初也不强求，那转动柄子的手一按稳，车便如离弦的箭，在宁州郊外穿梭，穿过一条条窄窄的路，两侧景物像风一样闪过，而风像尖利的枝条，打的人脸生疼——纪如初这车开得着实有些快了。
耳边风声渐大，纪如初喊道：“温衍，刺激不刺激？”
温衍略带无奈道：“你别开这么快，注意安全。”
“看来是不够快。”纪如初自言自语的同时再把油门一拧，本就高速运转的长家伙一时脱离地面般冲出去，后面实在扶不住，温衍不得不抱住她的腰，整个人贴在她后背上。
“温衍，开心点，感受飞车的快乐！”
纪如初开的这片地，平日一般没人来，两边野草都长得同坟地一般高，离开了水泥地的摩托在窄窄的硬黄泥路面险过，粗糙的野草刮过两人皮肤，偶尔碾过块小石头，车身晃荡一下，惊险又刺激。
温衍搂紧她，听耳边呼啸的风声，感受那粗糙枝叶的触碰，渐渐闭上眼睛。
在荒地里疯了好一会儿，她开上了公路，一上公路温衍就不让她野了，“交通安全，开慢点。”
“慢点，纪如初。”听他语气严肃，纪如初收起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减速的同时顺从地应道：
“好好好。”
温衍以为她要带自己回去，但慢慢发现方向不对，刚要问，就听纪如初道：
“温衍，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准说不。”？她果决断他后路，“我纪如初追人，不能单靠考450分。”
“啊抱歉，习惯嘴瓢了，你心情不好，我不该提这个的。”
她减速之后，温衍又重新拐手到车后边扶着，听罢，疲惫的眼眸微微扬了一下眼尾。
纪如初在弄水的一处路边烧烤小炒摊停下，“还记得这里吗？”
温衍正欲回答，她却紧接揭了谜底：“这是我重新遇到你的地方。”
纪如初引他到一张桌子前，拉开椅子，还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擦完觉着不够还用手抹了抹，尽管可能弄得更脏。纪如初让他坐，自己坐时则没有这些讲究。
老板是个清瘦的中年男人，戴着副颇为陈旧的黑框眼镜，整个人活像根竹竿，纪如初一行人显然是这边的常客，老板很热情。
“今天就你来了啊……哟，身边的男朋友又换了！”老板一边拿着纸笔记她点的菜，一边同她唠嗑，“阿初眼光不错嘛，每个男朋友都各具特色……”
以往纪如初在温衍面前从来不掩自己的海王属性，坦坦荡荡，却不知怎么，今天听到老板的话，有些心虚地望向温衍，果然对方也在看她。
她稀里糊涂地掩饰，“温衍，我……”
温衍知道她尿性，只是看她一眼，没想到她还慌了：“没事，我知道。”
你知道啥啊你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老板，人还没答应我，哪有你这么拆我台的…！我今天吃霸王餐了哇。”
老板看她这反应也是新奇，“别别别，小本经营，经不起大小姐你耗…”
“以前你都让我大方说的，怎么，今儿个的格外宝贵？不过小男生确实好看，比以前的都好看。”
“气质也不一样。”
“那当然。”纪如初竟然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自豪，“点好了，做你的菜去吧，我的人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饿坏了。”
“得嘞！”
除了烧烤，纪如初还点了生滚鸡粥和无骨鸭掌等小炒，粥和碗筷上来时，她记着温衍心情不好要照顾人家，便自告奋勇要帮他盛。
谁知用热水烫个碗她都手忙脚乱，险些翻了装热水的盆，温衍怕她待会把滚烫的粥锅都打翻，便站起来夺过她手中的碗勺：
“你还是坐下吧，我来。”
纪如初自知常年吃盒饭吃外卖、衣服换下就拿去弄水洗衣店的她，生活技能为零，朝温衍讪讪笑笑，乖乖坐下。
温衍动作熟练而优雅，而纪如初坐得有些拘谨而乖巧。
正在浓烟滚滚里烧烤的老板看到这一幕，笑呵呵对旁边的打工小伙子说：“你看呐，那是最会玩的纪如初，这次恐怕要栽了！”
“是啊老板，她以前在那些男仔面前，哪有这个样子啊……怎么说呢，像抖音里讲的，眼里的光都要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