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瑶头也不回地奔到雨中,身上的烧又泛起,脚下一软跌倒在地。冰冷的雨滴击打在身上,几乎不能视物。
她费力哭着,甚至有几瞬喘不上气,终于耗尽体力晕厥在暴雨中。
高墙深深,她便如一朵残破的桃花零落在泥里。
可身后江河舟没有追来。
什么也没有。
……
数日后,清晨。
阳光如碎金一般洒得满地都是,雨后高阳最是沁人心脾。
宁瑶是被一阵悠扬的琴声惊醒的,她动了动手指,浑身酸痛无力。
“诶,你醒啦?”
守在一旁的少女连忙上前扶住她,身上浓郁的花香惹得宁瑶打了个喷嚏。
她环顾四周,是陌生的环境,于是有几分戒备地拂去少女的手蜷缩在角落里。
“你是谁?”她开口第一声便微微发怔,没想到烧了一夜,嗓音已然沙哑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期间数次迷迷糊糊醒来,好像都有一人随身照顾,是她吗?
宁瑶上下打量着,少女浓眉大眼,身上衣裙还是由稻草和布料编制。
深眼窝高鼻梁,她不是丞唐国人。
“我不会害你。”她的丞唐话说得十分流利,与本地人没有区别,“前几日你倒在雨里还发了高烧,幸好我外出瞧见才救你回来。”
“我叫寇谷,是北陌人但从小生长在丞唐的土地上。”她笑得真诚自然,微微向宁瑶方向倾身,伸出右手,“你要是信我,就握握手做好朋友呀。”
宁瑶犹豫片刻,还是将手放在寇谷的手上虚虚交握。
“这就对了嘛。”她笑眯眯抱了套衣裳放在床边,“要是身子还行就随我去拜见谷主,要是乏力就再休息。”
寇谷说完便离开了房间,顺带着掩上门,琴音也小了许多。
宁瑶做了几个深呼吸,忽然察觉到不对劲——她的小腹平平没有丝毫赘肉!
她紧张地捧起脸蛋,肉乎乎的触感也消失了,甚至有了明显的下颌线!
完了完了。
在隆裕楼里有太多侥幸,果然幸运太多不是好事!
这些肉肉得养多久才能回来啊?
何况她还惦记着腌笃鲜、鸡汤小馄饨、如意糕、燕窝银耳羹……为了陪该死的江河舟演戏,她竟然一口没有吃上!
这个男人绝对是故意的,她逃脱了练琴,就用别的惩罚补上,居然说一不二连撒娇卖萌都没用。
宁瑶的嗓子里涩涩的,欲哭无泪。
但她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强撑着洗漱,换好衣服坐在铜镜前。
那日她向步苒之主动请缨深入虎穴,没想到竟接下了这项特殊任务。为了不让江河舟反对,她保证了好几遍好说歹说才让那个男人勉强同意。
步姐姐说的没错,自强才能自保。
她不愿意再当被保护的娇花,她想成为可以为他人遮风挡雨的大树,保护好自己,也能保护好宁家。
城墙上一幕幕场景快速在脑海中闪过,宁瑶不禁勾起嘴角。
唔,她似乎演得还不错?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褪去稚嫩,多了几分成熟妩媚,只是因为生病面色苍白,没了平日的娇俏。
这样的容貌她向来很满意,也很爱惜。
但她突然想起什么,拉开门沙哑地喊道:“寇谷!”
如同精怪一般的少女立即从房顶跳下:“小姐有何吩咐?”
宁瑶露出她最擅长的人畜无害的笑容,腼腆道:“我不会梳妆,这里有侍女可以帮忙吗?”
寇谷:……
果然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
侍女没有,只有她。
经过她一番艰难的捯饬,终于完成了上妆、盘发、理衣一系列复杂的步骤。宁瑶觉得自己的小脸就是一张调色盘,寇谷粗暴又随意地用粉黛挥洒创意,最后的成果也多了几分诡异。
口脂没有涂完全,勾勒出樱桃小嘴的模样;眉毛画的是她辈子都不会主动尝试的高挑到过分的新月眉;腮红更不用说,如同个猴屁股似的。
真是稚嫩中带着妩媚,妩媚中带着好笑。
宁瑶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希望这幅模样不会把传说中的谷主吓坏。
但寇谷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拉着她转了好几个圈:“这还是我第一次帮别人上妆,还挺漂亮!”
可能是因为我长得漂亮?
宁瑶在心里默默回应着。
寇谷为她系上一条布带遮住视线,这才放心地拉着她向大殿而去。
“到地啦,谷主盼了你好久。”寇谷扯开宁瑶眼上布带的一刹那就消失了踪迹。
她的轻功深厚,说的话更是值得玩味。
难道谷主很早就认识了她?
宁瑶心里带着几分揣测,缓缓睁开眼。
眼前大殿装潢得分外雅致,所有家具皆由竹子制成,连空气中都染上了清新的竹香。
坐在上座的男人笑眯眯,捧着大肚一派慈眉善目——不是周三爷又是谁?
宁瑶有几分意外,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
“三爷。”她行了一礼,周良立即从座位上下来将她扶起。
“好孩子,莫拘礼。”他笑得几乎看不见眼睛,“就把这儿当自己家。”
那天在隆裕楼,她失魂落魄回到云水间没有和他打招呼,现在想来真是失礼。
宁瑶嘴上应着,但该有的礼数一样没少。
她将周良扶到圈椅上坐下,轻声细语询问着:“三爷,你可知谷主在哪?”
周良原本因为瞧见宁瑶今日妆容就被逗乐了,如今听她这么一问笑得更加开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说说,是谁啊。”
原来周三爷就是谷主。
一根线悄然在宁瑶脑海中串起。
隆裕楼归崇明帝所有,周三爷又是宫中内监,而步苒之让她来这儿细细打探少女走失案……
一个想法在心底滋生。
那些失踪少女,会不会都在隆裕楼里呢?
她心下一惊,对着周良仍是笑脸:“原来传说中的谷主就是三爷,小女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周良摆了摆手,亲自沏茶:“怎么?看我老头子不像?是不是觉得这等人物都是英俊潇洒少年郎?”
“怎么会!”宁瑶也帮着泡茶具,动作轻柔又不失风度,“三爷如今也是风流倜傥的人物,何必与年轻小子比?”
周良爽朗一笑,他就是喜欢听好话,甭管真假,好话就是舒坦。
但笑着笑着,他又话锋一转:“说起英俊潇洒少年郎,我就想起了靖王这孩子。”
他挑了挑眉,肥肉就堆积到一起:“雨夜你们戏演得真好,寇谷说看得很过瘾呐。”
宁瑶心中“咯噔”一下,笑容就僵在嘴边。
此刻她只能想到一句俗语:姜还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