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来得太快,宁瑶心一紧,不由得慌乱。她被江河舟拥入怀中揉了揉手臂,慌乱的心才稍稍安定。
自知晓有孕后,她行事总是谨小慎微,何况是遇上这等事。
“瑶瑶,有我在。”江河舟握住她的手,坚定道,“耶律辰就在这附近,他收到消息一定会赶来。”
不知他何时递了消息,也许是方才出去巡视吧,但这都不在宁瑶思考范围之内。
她反握住江河舟的手,用力摇了摇头:“别走。”
先前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她害怕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早在大婚之日,慕川霖便借用佛偈警告过她。
当时他未动手,是还忌惮着坐在皇位上的慕云铮,如今慕云铮已死,再无人能压制他。
“请靖王、王妃下轿。”马车外又响起催促声,这回竟是苏禾亲自上场。
宁瑶抱住江河舟的手臂再次摇头,慌乱的眸子沁出泪水。
“别走,不要抛下我。”
她曾与江河舟分离数月,再不想经历第二次这般痛苦折磨。
江河舟压了压唇角,最终还是妥协般笑了。他揉了揉宁瑶的发顶,细心先一步下马车后,抱着她走下。
苏禾站在雪地中,见他们恩爱模样更是怒火中烧,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
凭什么世上只有她一人承受着苦难?凭什么宁瑶的命就是比她的好?就算成婚了有了身孕,还能让陛下念念不忘!
“斗胆请王爷王妃下轿,是为彻查一桩陈年旧案。”苏禾整理好笑容,微微抬起的下巴充斥着上位者的高傲。
她说话间,四周的侍卫纷纷围来。
宁瑶这才注意到,雪地中一个个鼓包很可能埋着真正护卫的尸体,几道没被清理干净的血痕和血花,便是最有力的证明。
不知苏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着架势,是不想让他们活着走出此地了。
江河舟与宁瑶十指交握,力度温柔间又透着令人心安:“苏女官就不要拐弯抹角,是陛下又想安什么罪名给本王?”
“靖王何出此言,自己做错了也要怪他人构陷?”苏禾淡笑着从一旁身后的侍卫手中接过御书,徐徐展开。
“现已查明靖王手刃亲师,又有弑父之嫌。大逆不道,朕心痛之,念在叔侄之情,现令大理寺将其押入天牢听后审问!”
她毫不留情将御书抛在二人面前:“来人!把他们拿下!”
周围侍卫应声靠近,手中明晃晃的刀刃对准了宁瑶。他们自知不是江河舟对手,只能对付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江河舟将她护在身后,只说了一句“别怕”。
宁瑶轻轻“嗯”了声,并没有自己预料中的慌乱,反而到了此刻愈加沉下心。
这些虾兵蟹将不足以让江河舟难堪,难对付的,怕是站在苏禾身后戴黑斗篷的黑衣人。
不知那人是什么来路,雌雄难辨。
她盯着黑衣人一瞬不瞬,刀光剑影中江河舟死死将她护在身后,甚至连身形都没有挪动几分,便让靠近的侍卫纷纷倒地。
直到最后,侍卫们终于意识到根本没法打破靖王的剑阵,只能站在远处踌躇不前。
“你们等什么呢!想违抗圣旨吗!”苏禾大喝一声,“取靖王人头者,赏金万两,封万户侯!”
江河舟冷笑,嘴角上扬的弧度中满是不屑。
这就装不下去了?真叫他失望。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谁鼓起勇气大喊着冲上去。
向前,是死;退缩,亦是死。在金钱和地位的引诱下,他们当然选择拼死一搏!
“江河舟,小心那个人。”宁瑶轻声提醒间,江河舟已经流畅地从背后抽出铁扇,蕴着内力将众侍卫扫开。
巨大的力量被化为强劲的保护罩,激得满地飞雪,漫天飞舞,一时看不清敌我。就在雪花纷飞间,突然有把剑排开纷扰直直向宁瑶刺去!
劲风将她的斗篷帽吹散,宁瑶看见了她的面容微微瞪大了眼——是芮冬!
只是如今的芮冬太叫她陌生,原本干净的面容布满肿块与血丝,连身量也提高了半倍,与魁梧的男人齐高。
她不知慕川霖对芮冬做了什么,她只能在她的眸子中读出痛苦。
就当江河舟迎击间,宁瑶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不要杀她。”
她已经很对不起芮冬了,也许真的有法子救她呢?北陌的莫前辈一定把办法!
江河舟收回力道,与迎面而来的剑刃相撞,巨大的冲击让虎口微麻。
他虽手下留情,可对方并不受控制,一招一式皆下了死手,每一次进攻又快又狠。
“芮冬!”宁瑶被江河舟揽在怀中向后退去,见到了她手臂上密密麻麻的血块后,不由得钻心刺痛。
可此时的芮冬失去神智,根本认不出眼前人,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杀了她。
“哈哈哈……”苏禾看着眼前场景抚掌大笑,她就知道宁瑶是个心软的,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杀了芮冬。
“宁瑶,你要是不想你夫君力竭而亡,就杀了她。”她扬眉,满是看好戏的得意,“最简单的,告诉她,其实她早就死了,现在活着的就是被陛下操控的蛊虫傀儡!”
她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宁瑶只觉得聒噪。
她知道芮冬能撑着最后一口气是自己以为还活着,倘若让她知道自己早就死在了百花会,那就连最后一缕信念也没了。
不知疲倦的芮冬狂舞剑柄,双目通红。她听不见其他声响,一心一意皆是这个被人护在身后,戴着朱红璎珞的女人。
杀了她。脑海中有声音不停回响。
不可以。脑海中又有声音反驳。
她不知该听从哪个,剑法愈加凌乱起来。
江河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难缠的对手。此刻不但要对付发疯的芮冬,还要对付不断涌上不怕死的侍卫,他的体力也渐渐不支起来。
宁瑶望了望为保护自己渐渐吃力的夫君的侧脸,豆大的汗珠已经顺着他的额间滚下。
她又透过漫天飞扬的雪花望向昔日下属,她痛苦得五官扭曲,似乎在和另一面的自己不断抗争。
那一刻很漫长,也很短暂。
她又看到了苏禾得意的神情,和上涌侍卫不惧死亡的龇牙咧嘴,心底五味杂陈。
这世间,有人为了碎银几两而丢了性命;也有人在权势中迷失了自己,一步错,步步错,越走越远。
但也有人不断与命运抗争,甚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更多人。
每人都有每人的苦难,她确实救不到所有人。
她抬眼望向芮冬,突然露出了眼眸弯弯的温暖笑容。
她用口型说着:“谢谢你的坚持,芮冬。”
发狂中芮冬突然放缓了动作,那张扭曲的脸上滚出了泪水。
宁瑶知道她有一瞬清醒,一定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芮冬,可以安歇了好好休息吧,来世我们再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