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血光映照于大地，芮冬的脸孔扭曲了几番，又现出平和的笑容。
生亦是死，死亦是生，苟延残喘了这么长时间，已是上天给她最好的安排。
芮冬化为血水的那一刻，江河舟眼疾手快将宁瑶护在怀中，提她挡去眼前血腥场面。
虽然双眼瞧不见，可鲜血流淌的汩汩声还是传入耳畔，浓重的血腥味萦绕于鼻尖久久不散。
她知道芮冬的确是解脱了。
就像织秋那般，永远离开了她。
江河舟细心将她带到一旁隆起的土堆旁坐下，又用斗篷盖在她头顶。属于江河舟的气息与暖意铺天盖地袭来，略略给了她些安慰。
“等我。”江河舟留下两个字重新投入战斗，宁瑶覆在膝上的双拳微微颤抖。
天地虽大，却也小得留不下她与江河舟。
所以当初“得此女可得天下”的命批，只不过是一场笑话？
她的心绪纷飞，窄窄的视野里只剩下被泪珠打湿后微微泛光的天启。
传说天启可通古今，能在任意时空穿梭，她能不能借着天启去另一个世界寻步姐姐呢？
天无绝人之路，就算闯，也必须闯出一片生路来！
宁瑶打定主意，决绝地拉开斗篷起身，雪花落在她雪白松软的狐裘上，更衬得美人肌肤胜雪。
只是美人神色凝重，眼底竟还蕴着几分鱼死网破的杀意，让人就算有不轨之心也不敢靠近。
此时江河舟已经以风卷残云之势收拾了虾兵蟹将，对付毫无还手之力的苏禾更是易如反掌。
仅一招，苏禾便神色痛苦得跪倒在地，双手被带血的衣带反绑着，疼得几乎可以用龇牙咧嘴来形容。
她不再是京城那个端庄可人的苏家小姐，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誉王妃，更不是新皇身边一朝得势的苏女官。
跪在地上狂笑不止的她，只是一个被缚后不甘失败的狂徒，正展示着最后的獠牙向不公的命运宣战。
宁瑶冷眼望着这样的她，心底同情竟压过了厌恶。
苏禾走错了路，是她的野心与妒火毁了她。
“宁瑶，别高兴得太早！”她大笑着滚下泪，虽然眼中满是害怕，可还是不愿低下高昂的头颅，“今日我死在你们手中，明日陛下就会派更多人来追杀你们！你们会被天下人唾弃！一辈子躲躲藏藏，与过街老鼠相比有过之而不及啊！”
她说着最脏的谩骂之词，宁瑶统统都没有回应。
江河舟心疼地将她扶住，又捂住了她被寒风吹得泛红的双耳：“不是让你等我吗，怎么自己过来了？”
“江河舟，我们离开这里吧？”宁瑶摘下天启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懂得宁瑶是何意，原本嗔怪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柔情。他揉了揉她的发顶，淡笑着点头回应。
“宁瑶！”被忽视的苏禾彻底发狂，“你真的不打算知道生父母的消息？孙四娘死前还念叨着你！你就如此狠心！”
宁瑶蹙着眉只觉得她聒噪，原本打算留她一命也不愿再纠缠。
她要带着江河舟回天启帮，一定能找到开启天启的办法。
苏禾见这一招没有奏效，目光落在她大拇指的玉扳指上。突然记忆贯通，苏禾立即瞪大双目冲她的背影吼道：“孙四娘还说了天启的秘密！你也不愿意知晓吗！”
听到这句话宁瑶下意识脚步一顿，苏禾见这话生效，连忙加紧火力：“你的生父叫重阳，他的遗物能打开天启！”
虽然知道苏禾的话真假掺杂，可宁瑶还是禁不住心头微动。
如果……
如果苏禾真的知道呢？
她握着江河舟的左手微微发颤，而此时他的耐心也降到了谷底。
早知如此，当初在乱斗中就应该一剑了结她，哪还会有今日局面？
“瑶瑶？”他温声询问着，只见宁瑶笑着抬头：“捷径多坎坷，我才不会上当。”
还是凭自己努力找到办法最安心。
“好。”江河舟笑着将她扶上马车，就在这一瞬，苏禾一步一踉跄向他们走来。
既然最后的退路也没了，也就只能鱼死网破！
“宁瑶。”她双手被缚行走得跌跌撞撞，直至最后筋疲力尽栽倒在雪地中，“回去吧，你逃不出慕川霖手掌心！”
几缕碎发落在她脸侧，通红的眼眶里溢出了两行清泪。
那样心疼的眼神好似回到了宁国公府，那时她还跟在宁瑶身侧，事事尽心尽力。
她是宁瑶的影子，从看着她事事好运期望着分一杯羹，到野心勃勃地想要取而代之。
是耶律辰带她走上了这条路，可恨耶律辰最后竟与宁瑶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她不过是彻头彻尾的小丑。
她的嫉妒心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只能一步步越走越远，又巴结上誉王、崇明帝……直到最后的慕川霖。
当初的她只是想让自己过得更好，可直到最后她变成了他人的棋子，所做之事身不由己。
不甘心。
真的不甘！
她不知自己的不甘究竟源于何处，也许不甘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或许不甘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又忘了初衷。又亦或是不甘看着宁瑶幸福美满，只有自己的生活支离破碎。
她的不甘，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宁瑶冷脸看着苏禾抽泣不止，没有任何留恋被江河舟扶着上了马车。
“宁瑶，我没有输！”
苏禾抹干眼角泪珠，缓慢站起身，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只待宁瑶看清了她诡异的神色，她才突然加速向雪地里斜支的刀刃冲去，毫不犹豫！
她的速度极快，宁瑶还未反应过来刀尖已刺入她的心口！
鲜血瞬间涌出，将她的凌乱的宫装染红，一道蜿蜒的血痕一直顺着衣角滴落雪地中，触目惊心犹如劈开大地的裂痕。
苏禾望着宁瑶惊惶的眼神，终于露出了解脱的笑容。
这是她的宿命，但她不认输，也没有输。如果还有下辈子，她一定要活得比宁瑶更肆意，一定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
宁瑶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神色，心中没有来惶恐。
心口……
为什么苏禾自尽要选在心口？
冬日情人的心头血……
“江河舟！”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慌忙扶住身形摇晃的江河舟，忽然发觉从他的心口同样漾出一朵血花，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外扩展。
她忘了，是她忘了慕川霖身负巫术，他甚至不用出手就有千种万众办法至他们于死地！
心口的剧痛不断蔓延，江河舟浑身颤抖甚至说不出话。
他突然忆起芮冬化为血水那一瞬自己身体的异样，难道慕川霖便是借着这一点缔结了巫术？
“瑶瑶别怕，我没事。”
他艰难地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口角溢出的鲜血却揭穿了他的谎言。
身后马蹄声四起，宁瑶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她用力捂着江河舟心头的伤口，鲜血却越流越多，像是他流逝的生命在指尖流淌。
“宁瑶！”身后从马上奔来两人，可宁瑶眼里心里只剩下江河舟一人。
她将他拥入怀中，迟迟不肯松手：“你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何事，都会回到我身边。”
“江河舟，不要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