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扬起漫天雪花,偶尔有雪花打在宁瑶脸上。冰凉的雪水顺着脸颊滑落,淌入领口,冰凉的刺骨,让她经不住浑身一颤。
江河舟强忍痛意轻声安慰着她,可宁瑶明明就能瞧见他脸色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
苏禾心脉破裂而亡,她以最决绝的方式给了她沉痛一击。
为什么,为什么总当她想安定下来时都会出现岔子?身边之人一个接一个离开,如果她好运是因为抢了他们的气运,她宁可不要!
“宁瑶,快离开此地!”耶律辰以最快速度赶来,身后身怀六甲的元怀莲也以最快速度赶来。
她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咒术,江河舟此刻中的,正是最凶险的禁术——同心咒。
这个结论让她心一凉,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多大把握能解除。
“瑶瑶!”元怀莲的孕肚已经大得不足以让她蹲下,只能被耶律辰小心搀着坐在马车上,“这里交给我们,你快和宁哲前往金国避难。”
宁瑶只是流泪摇头。
她不想走,她不想离开江河舟。
御马而来的宁哲姗姗来迟,他上过战场,见江河舟脸色不对便知他已然时日无多。
再看看妹妹伤心欲绝的模样,倘若真让江河舟死在她面前,怕是今日会一尸两命。
“瑶瑶。”他翻身下马,语气几乎是不允许拒绝,“陛下的大队人马就要赶来,父亲和祖母就在前面等你,你忍心抛下他们?”
宁瑶依旧摇头。
她不想抛下任何人,也不想在任何人中做决定。她只知道,若今日放了手,可能今生与江河舟再无缘相见。
她的脑海中滚过与江河舟相识的一幕幕,经历了那么多苦难才得以成婚,为何要放手。
怀中江河舟的体温一点点凉下去,他心口的血怎么捂也捂不住。
宁瑶绝望了,她用祈求的眼神望着正在施法的元怀莲,却只能得到对方一个为难的眼神。
“宁瑶!”这是宁哲第一次如此动真格地唤她名姓,“你想靖王白白做出牺牲?你想肚子里的孩子和你死在荒郊野岭?你想看着父亲祖母为你悲痛欲绝是不是?马上、立刻和我走!”
这是最后的通牒,宁哲甚至已经上前攥住她的右臂,宁瑶眼底的泪滚得更多。
“和他走吧。”江河舟咳出一口血,可脸色却好了不少,“元阁主定有法子……过一会儿我就追上你,好不好?”
他的轻声细语依旧哄着她,那坚定的目光足以让宁瑶相信他没有说谎。
江河舟,从不对宁瑶撒谎。
元怀莲连忙应和:“是啊是啊,我都解了差不多了,靖王他福大命大一定平安无事!”
宁瑶哭得说不出话,她的每一滴泪都如刀子般割在江河舟心口。他知道她想问什么,可是这次他可能真的要言不由衷。
“我答应过你,无论发生何事都会回到你身边。瑶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嗯?”他咳嗽了几声,似乎有了些力气,竟单手环住她,用最后的体温给了她一个拥抱。
“我爱你。”
这是他附耳说的最后一句话。
宁瑶哭得泣不成声,忽而颈后一痛,眼前一黑,被准备好的宁哲稳稳接过。
谁也没注意到,慌乱中宁瑶拇指上的天启掉落在雪地中,很快被风吹起的雪花掩盖。
“照顾好她。”江河舟无力倒下,红润的脸色迅速褪去。
宁哲“嗯”了声,冥冥中完成了一场无声的交接。
江河舟的视线渐渐模糊,他看着宁哲将她安稳抱上马车才松了口气,又呕了口脓血。
耶律辰无奈摇头。
方才江河舟将最后的内力逼到一处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短暂恢复元气的后果便是五脏六腑俱裂,这下真是回天乏力。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耶律辰让元怀莲别再白费力气,冷冷地望向那个一意孤行的男人。
“别告诉她。”江河舟笑着说。
雪地渗着天边漏泄的光华,戚戚的天际偶尔有乌鸦向南方飞去,反常的叫声声声不息,一直飞到生命的尽头去。
……
一年后。
又是金国一年最热闹的花朝节,大街上人来人往,大多是戴着面具的单身男女。
其中最显眼的,当属街尽头那抱着花灯的少女。她抱着灯盏,一点点梳理丝绸灯罩底下缀着的流苏,细白的手指穿过正红色的流苏,更衬得少女指尖细嫩酥红。
虽然心动者繁多,可没有一人敢上前搭讪。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是国主的夫妹,身份尊贵还带着孩子,对人就是一副木木的态度。
不知道的上去搭讪,只能碰一鼻子灰,还是不要自讨没趣。
而此刻专心打理流苏的宁瑶并不知道周围人的心思,她理完一个又拿起另一个,仿佛灯盏无穷无尽她也能耐心做下去。
站在高楼上的宁哲看着妹妹依然不肯说话,不禁叹了口气。
自那次雪地事件后,宁瑶就再也没能开口说话,起初还以为是赌气,谁知后来竟成了真,连御医也束手无策。
“解铃还须系铃人。”金国国主云梦靠早在他肩头,“喏,别担心,机缘这不就来了吗。”
宁哲顺着云梦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有人在灯盏中缓步穿行,垂下的流苏遮挡了他的视线,男人只能轻轻抬头撩起流苏,露出那张锋利与沉稳交融的侧脸。
宁哲讶然,再望向妹妹时,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并没有注意到来人。
宁瑶耐心地整理好灯盏流苏,正要放下时却被一双修长的双手接过:“这灯,我要了。”
是熟悉的声音。
宁瑶瞬间心头一动,身体比反应更快,先一步红了眼眶。
她猛然抬眼望向男人,他的下颌线条比以前更硬朗漂亮,褪去年少青涩,透着过去所不曾有的贵气和冷峻,眉目更是犹如高山,充斥着沉稳可靠。
充满欢声笑语的大街瞬间安静了,游客们身影消失,只剩下挂在廊前花灯微红的灯光。
宁瑶心怦怦乱跳,看到那张熟悉的俊美脸庞,星空般的黑眸定定看着她,幽深明亮,与之相对一秒,都需要极大勇气。
她张了张口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抬头的那一刻泪珠便止不住地滚下,哭红着脸像是被雨水打湿的芙蓉花。
江河舟?!
是江河舟!
她慌乱得不知所措,还是江河舟笑着将她拥入怀中。这一刻,他的怀抱略带着阳光的芬芳,是暖的。
“人,我也要了。”
“老板娘,算一下多少钱。”
“可惜我没带银子,只能用下半辈子时间还你。”
宁瑶哭得更厉害,哭着哭着又笑了,一口咬在江河舟肩头,直到留下深深牙印才罢。
这回盖章,看你还怎么抵赖!
春日的金城阳光明媚,花丛中开的芙蓉花似乎又艳了。阳光笼罩着情人相拥,江河舟拇指上的玉扳指正熠熠生辉,似乎蕴着说不尽的往事,也引领着众生,走向光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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