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她做错一步，众人就有了嘲笑她的理由。当然这不是最重爽利的事，最舒服的是能把云氏一并笑话了去。
她们早就看云氏不爽许久，急需一个宣泄口呢。
宁瑶镇定地看着手中工具：一碟卷曲偏深的茶叶，一杯淡黄的香柠檬汁，一杯鲜奶，一盏北陌风情的茶壶和三根瓷勺。
在丞唐时她便时常帮父亲泡茶招待客人，虽没有系统学习过茶道，却也有了经验。
何况莫迪教她北陌文化的第一课就是茶文化。
凭茶叶外表来看，是正山小种。
而这些工具的搭配只能让她联想到一种茶饮：格雷伯爵茶。
这是一种由海外传入北陌的经典红茶，虽然泡茶方法简单但喝起来讲究。
众人见她迟迟不动手，有好事者按耐不住性子向云氏冷嘲热讽：“云夫人，这位三小姐是不是在丞唐呆太久了？日后记得好好教导，千万别做个徒有其表的花瓶。”
云氏瞪了那人一眼，正想提醒宁瑶，却听她问到：“各位夫人都喜欢什么口味？偏甜还是偏奶味，或是原味、酸味？”
起初茶会还会有侍女记下每位夫人喜好，可渐渐茶会变成了社交工具，再没人在意茶泡得到底如何。
被宁瑶这么一问，大家都恍如隔世。
“我喜欢奶味！”耶律雅捧场道。
“茶原味。”云氏也应和着。
紧接着每位夫人都说了一遍自己的喜好，宁瑶向每人点头致意。
这么多人，难道这小姑娘真能记下？
温氏挑了挑眉，期待之情更浓。
“正常即可。”她打开羽扇轻轻扇着，盯着宁瑶目不转睛。
漂亮，倔强，有胆识。找寻了那么久，宁瑶最是接近她心中期许。
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北陌继承人，她一定会不择手段逼她答应继承温氏。逼迫人的事，这数十年来她可没少做。
而此刻的宁瑶对温氏的想法毫无觉察。
她细心净手，用小木勺舀上正山小种放进盖碗，又淋过沸水，丝丝缕缕朦胧缠绵的水汽便带着茶香袅袅而上。
正山小种带着棕红的茶水渗入透明壶中，水流柔顺细腻，正如她的温柔的动作一般。
耶律雅眸中划过一丝惊艳，彻底放下了先前忧虑。
原来瑶瑶原本就懂茶道呀。
有懂行的夫人讥讽：“这是丞唐手法。”
“丞唐如何，北陌又如何。”温氏挑眉，“难道你喝的不是茶，是国籍？”
被呛声的夫人不开口了，耶律雅记得宁瑶叮嘱连忙接上去道：“这位可是司夫人？”
被点名的司氏明显惊惶。
她家小姐司容前不久才被惩罚过，这个节骨眼上被公主点名应该没什么好事。
“正是。”
耶律雅冷笑：“你们司家好大的胆子，但我念在往日情分让母后不再计较。”
她摆出公主高贵的姿态，洋溢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不计较是一回事，可若不警告警告、提点提点，怕是司家都快忘了王室的存在吧？”
司夫人胆怯地跪在地上：“贱妇不明公主所言！”
所有世家中司家最是势单力薄，其余夫人都露出鄙夷之色。
可也有少数人听懂了耶律雅的言外之意。
这是杀鸡儆猴，是叫她们安分守己，千万别招惹王室，也别踩过界。
“好了，别装腔作势。难道这事不是你们家做的，是被别家陷害？在场的，谁会和司家过不去？”耶律雅嗤笑，“夫人快请起来，我不过随口一提，王室不会找司家麻烦。”
好一个“随口一提”，分明把司氏吓得魂飞魄散。
但公主的话也提点了她，是有世家暗中做手脚，嫁祸了肮脏事。
耶律雅向来是天真到过分嚣张的地步，几乎无人怀疑她在暗示司氏危机到来。
小插曲过去，宁瑶已经取了第三泡茶，些许加了些调味，献给云氏。
而后加奶的，加糖的，柠檬味浓郁的都被一一端出放在众夫人面前。
可温氏面前的却是一杯清茶，清淡得甚至色泽淡淡，一丝香柠檬的气味也无。
“小姑娘，我要的可是正常的格雷伯爵茶。”温氏心中暗自失望。
一来失望小姑娘终究还是记岔，二来失望她不记错别人，为什么偏偏记错自己。
“我观夫人时常手颤，口舌燥红，有时还会犯胃病。您不宜再饮浓茶，也不宜再吃酸类食物。”宁瑶脆声道，“所以我擅作主张换了夫人茶饮，请夫人恕罪。”
格雷伯爵茶以红茶为茶基，香柠檬汁油调味，按个人喜好还可以加入牛乳，这里的每一样都不适合温氏。
“是吗。”温氏心有喜色，可嘴上不饶人，“客人大于天，要什么自然就给什么，你这样只是画蛇添足。”
但她不得不承认，宁瑶的观察力胜过多数人，甚至察觉到了她近身侍女都没注意到的细节。
宁瑶低眸：“夫人教导的是，我定会谨记于心。”
温氏也未过多为难她，轻轻抿了口清茶。
本以为入口苦涩，却不想格外清新爽口，回味中又带着些许清甜。
好高明的手法。
她不动声色，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转，就连平日最挑剔的夫人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众夫人品着宁瑶泡的茶，还是头一次把注意力放在茶本身。
每人每杯茶各不相同，可要求与先前的分毫不差。
她几乎一举博得了所有夫人的好感，有几人对她报以温和的笑。
从丞唐来的姑娘能懂茶道已是不易，还这般细致，对长辈态度又恭敬，绝对是儿媳妇的最佳人选。
耶律雅更是直言赞叹：“比先前千篇一律的都好喝，还是瑶瑶厉害！”
“云夫人，你真是白得了个好闺女。”
“这次真是要贺喜了。”
“可惜百密一疏，云三小姐何故遗漏了司夫人？”
被提点了一句，众人的目光纷纷汇聚在可怜兮兮的司氏身上。
她面前空空如也，就连最近的茶点盘也在一尺开外。
怕是方才司氏嘲笑她只会丞唐手法被记恨了吧。
众妇人这般揣测着，脸色各异。
可惜啊，但被长辈讽刺了一句就这般，年轻人到底还是沉不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