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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贼2025-06-12 10:094,105

5.

我没走成。

准确来说,是走不掉了。

鬼使神差,我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捧着一盘瓜果,另寻了一处凉亭。

观摩着此处人间。

或龙或虎,或狼或豹觥筹交错,高谈阔论。

手不自觉抚摸胸口的墨玉,小小一块究竟有什么玄机,真的如外公所说能在必要之时护我无虞。

实在无趣,正打算打道回府。

只一转头,差点魂归九霄。

一张红紫肿胀仿若鬼童在世的脸与我正对面。

眼观眼,鼻对鼻。

我的大脑飞速转动,试探性地问:“这位兄台……可是有事寻我……”

同时与此双手往后摸索,身体慢慢后仰,鬼面却突然靠近。

犹如画本里狰狞的鬼怪,我一个不慎摸了个空,从凉亭上后翻而下。

祸不单行,我一头撞在亭下水池的石子上,剧痛袭来之际,记忆的最后定格那张向我飞腾而来的鬼脸。

我是被苏澜拱醒的,以手扶额前多了几圈白纱,扭头一看。果不其然,苏姝正笔直地跪在一旁,双目通红,嘴唇紧抿。

我伸出手,安抚地抚摸她的头顶,苏姝想避过却又不得避。以手为刃佯装劈向她的后颈,在即将触及肌肤之际,苏姝大概是精力透支,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我嘱咐宫人将苏姝安排在偏房安睡。

然后把趴在我身上拱来拱去,泣涕不止的苏澜提溜起来。

四目相对,小苏澜的鼻孔还鼓着一大一小两个泡泡。

“姐姐!”小苏澜挣扎着要扑过来却被我提得更远了。

我把她放下,问道:“父帝、母帝呢?”

“不知道……姐姐醒了陪澜澜继续玩吧,昨夜澜澜等了好久,澜澜以为姐姐先躲起来睡觉了,母帝说姐姐摔破头,还说要把澜澜的头给姐姐,呜呜,澜澜不要没有头,还有那个奇怪的大姐姐,一点也不理会澜澜!”

“澜澜知道吃肉会长高,是或不是?”我打断她的碎碎念。

“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几分困惑与好奇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小孩子要听母帝的话,是或不是?”我继续循循善诱。

“是!哇呜呜!姐姐不要吃澜澜的脑子,澜澜可笨了,呜呜~阿母!”小苏澜边跑边哭。

终于走了,我一头倒在床上,没控制住力道,大概是碰到了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那张鬼脸想必此刻应也没什么好日子过,如此一番倒也解气许多。

吱呀一声,门开了。

进来的是母帝,头戴冠冕,身披黄袍,背映霞光。

我揉了揉眼睛,这一刻仿若时光倒流。

现实与记忆重合,白衣木簪的母亲,笑容浅浅。

轻唤:“婉婉。”

我被母帝抱在怀里,浑身上下瞬时僵挺。

“母帝,儿臣名苏于圣。”

母帝松开我,又把手放在我的左脸颊上细细抚摸,独自呢喃:“竟已过去六年了……”

突然,母帝眼神一凛。

伸手扯出我脖颈间的墨玉,力气之大让我生疼,不由开始挣扎。

母帝眼神几经变幻,尽是我看不懂的深意。

“从明日起,你就去观雨殿入学。”

6

“最是无情帝王家,来世再不入皇宫……”

“苏于圣,可有见解?”

一首离恨辞还未哼完,教傅便叫我起身。

大抵是我第一次给出的答案太过惊世骇俗,自那以后我便格外受到教傅的关照。

经过几日的熏陶,我已经能在极快的速度里给出教傅满意的答案,符合书籍中“金玉良言”之解了。

一番言不由衷的表述之后,教傅点了点头,示意我坐下。右桌的洛星瑶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斜过身子扯我的衣角,“你什么时候转性了,还是当真是这样想的?”

“此番作答当真是于圣所想。”我无比诚恳地答道,实在是不想再写一万字的思过论了,来此地不过月余,写了不下五次,即便是再多的银钱,苏姝也不愿动笔了。

第一次受罚是在策论课上,教傅问“有一臣,性乖戾,却有不世之才,若有明主,该如何处之?”

我答:“屈其才,折其骨,如若不改,杀之。既不能为主所用,气性高傲日后必生反叛之心,不如早除祸患。”

话音刚落,满座哗然。

彼时天下初定,万民休养,最忌干戈。

炎、武儿帝推行仁治,我这番言论,杀伐太重,观以仁道,实在不是明主所为。

然而这一套我向来嗤之以鼻,能用刀剑解决的事,何必如此弯弯绕绕。

“杀戮之心太重!”教傅握在手里的书本紧了又紧,然后我就被‘奖励’万字思过论。

“不够体恤民情!”

“没有仁慈之心!”

“胸无大爱!”

“……”

或是我太过冥顽不灵,教傅决定给我开小灶——放学后再留一时辰,由司正指导我的策论及五经。

若年轻的男子叫美男子,那么司正称得上是一个美叔子。

只是美叔子司正在看到我的策论后,从玉面菩萨变成了怒目金刚。

恍惚之间我不禁联想,他日史官所著长公主传,务必单辟一章,名曰:“观雨殿的抄书日常”

7.

观雨殿奇人甚多。

洛星瑶所居甚伟。

教傅讲他也讲,所讲见闻之精彩让同窗拍手叫好。遂教傅增加纪律一条;“未经同意不得擅自发言”。

教傅留作业给弟子他反其道而行之,或策论或算数或天文地理,每每改完一批作业,教傅就肉眼可见的憔悴起。

……如此类似,数不胜数,因此洛星瑶也算是司正半个关门弟子了,另半个是我。

这一来二去就混成了狐朋狗友,面对司正的刁难时常狼狈为奸。

日子就这样一天过去,我越发悠闲,苏姝倒是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时常躲着我,让我不禁怀疑是否是少女怀春有了自己的意中人。

苏姝又一次摸黑回房,昏暗的烛火下,少女白皙的肌肤上纵横交错的刀伤触目惊心,层层叠叠新旧交替,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和金疮药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少女动作熟练地为自己包扎,偶尔传来压抑的抽气声……

而我趴在房梁之上,一夜未眠。

第二天依旧相安无事。

只是后来午夜梦回,少女时期的苏姝手执利剑,鲜红的液体从剑尖滴落,孑然一身,“少主,收手吧。”

那时的我被无数双手推着向前,脚踏累累白骨,身负千万人命,再无退路可言。

然而现在我依旧只是学术平庸见识浅短的长公主。

而小公主苏澜十二岁便就能与外邦使臣一辩高低。

二皇子这几年为赈灾各地奔波,贤明之名日盛。

少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然而这几年。

昔日群星渐衰,幼时雏鹰初长成。

京都出了一件大事,二皇子遭人刺杀生死未卜。

炎、武二帝震怒,下令全城禁严。

一场腥风血雨正式拉开帷幕。

再次和洛星瑶见面,他果真如昔年所言,身披铠甲,手持长枪,好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此刻的我笑意盈盈,恍若无事发生,抬手抚摸他的长枪,指尖轻抚枪头,一滴血珠滴落。

洛星瑶双眉微蹙,神情复杂而陌生,把长枪收回,“还望长公主配合末将行事。”

我当然配合,顺从地登上马车。

皇宫之内,重重帷帐之外,我和苏澜并排而跪。

即便是这个时刻母亲依然威严如初,神圣而不可侵犯。

父亲也是一如既往保持沉默。

随后是长久的静默。

直到一个侍从跌跌撞撞掀开帷幕,跪禀:“回二位陛下、公主,二皇子!……二皇子薨了!”

旁边的苏澜一下子跌落在地,即便是母亲也有一瞬间用手撑扶在龙椅之上。

父亲则是起身抱住母亲,却被母亲推开。

此刻的母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位失去孩子的母亲,掩面痛哭。

三日后,二皇子葬礼国殇三日。

也是从那一天起,苏姝再也没回来。

苏澜出使西域漠北,十万里长途,暂无归期,

我被软禁在长公主府,无召不得出。

夫子回来了,只是不再天天抓我写策论。

洛星瑶倒是常常来我这闲逛,俨然把我这里当成他的后花园。

给我讲他在长公主府外的所有见闻,偶尔说到动情处,他眉飞色舞,仿佛回到当初在观雨殿那段荒诞无稽的时光。

偶尔他不讲话,只练剑,我就在一旁观看。

今天的洛星瑶比往日多了几分浮躁,连铠甲都来不及卸下,就风风火火闯进长公主府。

长枪横握,枪尖斜放,只要他想,抬手之间就能取我性命。

洛星瑶的一双桃花眼盛满怒火与不解,“苏于圣,收手吧,小公主在西瓦国遭遇劫匪,生死未卜。难道你想小公主步二皇子的后尘吗?”

我端起茶盏,放在嘴边轻轻吹拂。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一如那晚没有回答苏姝的提问。

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8

母亲因为苏澜被劫持正忙得焦头烂额,对我的看管却没有丝毫松懈。

最近我连自己的房间都不能踏出了。

窗外黑色的人影突然倒下,窗户被打开,是洛星瑶。

他还是没有放弃,难道不明白,现在所做的一切水中捞月。

不情不愿中,我被他带到皇陵。

千年沉香木所制作的棺材中,一具戴着黄金面具的尸体躺在里面。

“洛星瑶,私盗皇陵可是砍头的大罪。”

他懒得与我掰扯,把面具一扯而下。面具下的脸已经高度腐败,诡异的是脸皮像是与肉分离,肉已经腐烂,皮却不腐败。

“这根本就不是二皇子的尸体,苏于圣,这盘局,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赢的把握。”

如果二皇子没死,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苏澜还有一线生机!

这个想法开始疯狂占据我的大脑,只是星星之火已然辽源,岂非滴点甘露可驱?

在来到京都的那一年起,命运的齿轮轻轻转动。

二十年的布局,执棋之人千千万万,怎么会被一枚棋子撼动。

当今的父帝并非我的阿父,于我阿父而言,母亲是一个负心轻诺之人。他们相识于花游节,二人一见倾心,春风一度有了我,父亲是那塔部落的少主,轻易不能离开部落,母亲许诺,他日君临天下之日,就是二人重聚之时。

只是阿父在母亲离开的一年后相思成疾,又听闻母亲再嫁的消息,怒急攻击心,吐血而亡。

姑姑也就是现在的夫子把我抚养至六岁。

夫子放弃了那塔部落首领的位置,只为有朝一日能给自己的弟弟复仇。天下初定,而后就是封赏功臣,其次是集权。

这让部分权臣不满,蛰伏起来只待风吹草动。与贤明仁德二皇子和天资聪颖的小公主相比,没有比平庸如此又好大喜功的我更适合奉为傀儡的了。

夫子为阿父。

权臣为名利。

少时的婉婉为了能与母亲朝夕相伴。

而现在的苏于圣又是为了什么。

天堪堪破晓,宫里天言殿的百余节阶梯之上,侍从宫女端着水盆、提着木桶用水不断清洗着台阶上的血迹。帝王将相,军权更替,不过短短一夜之间。

史书记载公元541年,炎武二帝退位,长公主赐封镇南王位,无召不得入京。小公主苏澜即位,改国号为元,开启了后来的大元盛世。

夫子和她的族人永远地留在了昨夜。

其实母亲当年回去找过阿父,只是那时的阿父已经娶亲,母亲万念俱灰,这才嫁给了现在的父帝。命运总是爱与人开玩笑,阿父的妻子其实是夫子的爱人,那时家里人要把她嫁给部落里最厉害的勇士,万般无奈,夫子寻求了阿父的帮助。

阴差阳错之下,阿父和母亲二人今生陌路。夫子仰天长笑随后自刎于殿前,三百死士前仆后继而去。

二皇子和洛星瑶带兵拦截了逼宫的苏澜,功败垂成的苏澜束手就擒。

从当初派苏姝刺杀二皇子,让母帝和苏澜离间,到后来激苏澜谋反,助洛星瑶和二皇子拦截。从入京那年开始到如今,竟过去六载光阴,当天下近在咫尺,一切却又索然无味。

或许该回去了,去看看外公院子里的白杨树是否还是长青如故。

某日的一个下午,刚刚结束川蜀西游的外公,正和我讲起这几个月的趣事趣闻。

城墙之下,落日与天边相接之处,腾起阵阵荒烟。

白马,长枪,银甲。

原是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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