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很冷,后山地里的庄稼都被冻死了。
听说隔壁王家的小妮失踪了,王家人找了好久。
沟水村的人都很心善,为着王小妮的事情,大家寻了大半个月,却依旧没有影子。
我冷眼瞧着,没有人知道,其实王小妮早就被她爹卖给人牙子了。
只为了一袋小米。
1、
“二丫!二丫!快开门,婶子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家里的大人都忙着在镇上做活计,扛上一天的沙包,每人能挣三个铜板。
今年庄稼全都冻死了,想要这个年不被饿死,爹娘就必须另想出路。
是以他们带着我大哥一并去了码头帮工,只留我在家守着。
打开木头门,就见王小妮的娘对着我一阵笑,嘴都快咧到耳根了。
手里端着一个砂锅,光闻着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王婶,我爹娘都不在家。”
自从见到王小妮被卖之后,我就不大爱搭理王家人,尤其是王婶子,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像货物。
“婶子不找你爹娘,喏,快拿着!”
她将手里的砂锅塞到我手里,沉甸甸的,肉香味直往我鼻子里钻。
虽然我年岁小,但也知道不能随便拿人东西的道理。
所以即便我知道里面很可能是肉汤,也没有揭盖子。
“愣着干什么,快端进屋去吃啊!”
她直接跨过门槛,像是自家人一样,领着我往堂屋走去。
“婶子,我娘说了,不能要旁人的东西...”
她脚步一顿,扭着腰肢转头看着我,笑得很是谄媚。
哦忘记说了,王婶子是前年才嫁给王大叔的,听说之前是镇上唱戏的,有一副贵人们都喜欢的好嗓子。
就是不知为何,最后会嫁到我们沟水村来。
“瞧你说的,婶子能是外人吗,你就快端进去吃吧,家里刚杀的鸡,你现在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可得好好补补。”
虽然她唾沫星子喷得我满脸都是,可听到锅里盛的是鸡汤时,我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可是...”
“嘿你这孩子,怎么好赖不分啊,要不是看在你这丫头片子还小的份上,我可不会把这么好的东西给你。”
“快端进去吃了,这锅我还得拿回去呢!”
我已经好久没吃过肉了,尤其是鸡肉,家里本来养了两只老母鸡的,可为了给弟弟凑上学的束脩,前些天被娘给卖了。
娘说弟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咱们家将来能不能过上顿顿吃米饭的日子,就靠弟弟了。
看着冒着香气的砂锅,我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忍住了。
“那我放着等爹娘回来一起吃,谢谢婶子。”
“本来就没几块肉,要是等你爹娘回来,你怕是连口汤都没得喝,听婶子的,现在就吃去!”
以前我跟王小妮一起玩儿的时候,王婶子也没多待见我,怎么现在小妮被卖后,她对我倒是殷切了不少?
许是瞧我眼神不对,她连忙搭上我的手,随后将砂锅的盖子打开,一大股肉香味儿扑鼻而来。
最后在我强烈要求下,她眼珠子转得飞快,原本有些生气的脸上当即又笑了。
“二丫你还真是孝顺,既然这样,那婶子明天再来端锅就是了。”
当晚爹娘跟大哥回来看见鸡肉后,先是一惊,拎着我再三确认不是我偷的之后,才开怀的吃起来。
王婶子说的不对,虽然我没吃上肉,但是大哥还是留了口汤给我。
鸡汤泡着碎米饭吃,那味道我想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2、
不知为何,自打那晚后,我总觉得爹娘对我的态度变了。
不再让我下地干活,后院的猪食也不让我喂了。
我娘还给我做了个件崭新的花棉袄,小弟下学堂回来后,见我有新衣裳穿,哭着闹着也要件。
可这次我娘破天荒的没惯着他。
今年我们家终于吃上了肉,虽然只有半斤,可足够我们家欢欢喜喜吃上一顿年夜饭了。
就在我以为我们家的日子快要好起来时,王婶子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华丽的妇人。
脸上肥肉夹着面粉,看着有些瘆人。
“二丫啊,你王婶子带你上街去玩儿。”
我疑惑的看着我娘,她好像哭了,眼睛红红的。
“娘别哭,二丫听话,二丫跟着王婶子去。”
王婶子跟那妇人带着我去了镇上,然后换了牛车,去了铭城。
远山在我眼里慢慢淡去,随即是鳞次栉比的屋舍。
我知道我也被卖了,在我跟着王婶子离开后我曾回过头。
看见我爹欢喜的扛着两袋大米进了屋,还有小弟,手里拿着串红彤彤的果子。
那是我从未尝过的稀罕物件。
“二丫啊,以后你就跟着张妈妈了,记住,要听张妈妈的话,张妈妈就能给你买好吃的好玩儿的,乖啊!”
下了牛车,映入眼帘的是我从未见过的华丽建筑,往日只有在地主家才能见着的红灯笼,在这里被挂了满楼。
“行了行了,都到这地步了,还演什么,拿着你的银子滚回山沟里去,以前的帐就一笔勾销,以后有好货色再来找我!”
那妇人扔了锭白花花的银子在王婶手里,我心里并没有害怕。
相反,我很好奇,爹娘知不知道王婶子从中吃了这么大的回扣。
即便我再无知,也知道一锭银子能买好多好多的大米。
“是是是,祝妈妈生意兴隆,我就不打扰了。”
王婶子将我拉着她的手狠狠甩开,随后脸笑成一坨肘子般,扭着腰肢走了。
“婶儿,跟着你有肉吃吗,我想吃肉。”
我淡定的抬头看向张妈妈,虽然我不知道今后等着我的会是怎样的命运,但那又如何呢,只要我眼前能吃肉就成。
见我一点也不慌张,好似很出乎她意料。
她挑了挑眉,随后牵过我的手笑道:
“没准儿这山鸡还真能成凤凰呢,你这丫头倒是懂事,放心,我这香满楼里最不缺的就是吃的穿的。”
“只要你听话,妈妈以后绝不会亏待你的!”
3、
进香满楼的时候,我才十三岁。
因着我这张还不算太差的脸,张妈妈对我倒是上了几分心的。
请了铭城最好的女先生教我读书写字,赋词作画。
这里的姐姐都说我贱,天生的下贱胚子,当个妓子都这么开心。
每次有人骂我,我都只是笑笑,然后学得愈发卖力。
她们这些人从小不缺衣穿不愁饭吃的,怎么知道那种饿来啃树皮三天肚子疼的感受。
只要能让我吃饱穿暖,不就是伺候人吗,有什么好可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