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被卖来的?”弥夭问她。
女子眼底浮现凄楚,点点头,“我本官家小女,可惜家道中落,带着我的奶娘便将我卖给了秦娘。”
她说完,抬起袖子轻轻抹泪。
原来是个官家小姐,弥夭将竹筒递还给她说了句谢谢。女子含笑道:“不用道谢,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叫素心,你呢?”
“叶弥夭。”
素心浅浅皱了下眉,似乎在哪听到过这个名字。
马车行了一阵,已然出了奉阳地界,来到羚都城外的江陵郡。城郡之间横跨着一条河,看似离的很近,又因不通水路真要进城却还得绕个大圈子。尖嘴老六将马车停在一家客栈前,叮嘱掌柜的老婶子将柴房收拾出一间,把马车里的姑娘驱赶入柴房。
未免逃跑,还在门上加了锁。
在弥夭之前,他们已然赶了一段路,非常疲惫条件又差。这才刚安定会儿,其中一个蓝衣服的姑娘就突然两眼一翻昏厥倒地。
素心过去搀她,感觉到热度,往她额头上探,“她正高热呢。”
“这可怎么办啊?”
另一人嘤嘤低泣,“一路上已经死了一个,如今她又发热,是不是会传染啊。”
弥夭挨着门边,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她自缝隙里瞧是前来送馒头的老婶子。她看了眼那个姑娘,说:“得找个大夫,不然撑不到天亮启程。”
本以为老婶子会来开门,没想到她走到门边蹲下,将遮着猫洞的石板移开,像投食一般将馒头丢进来。弥夭离她最近,一把拽住她的手。
老婶子受了惊,哇哇大叫:“做啥子!你想做啥子!”
“老婶子,我没恶意,只是这里有个姑娘正在发热,劳烦您去请个郎中来。”弥夭直接说明意图,听到她的话,老婶子才松口气,猛地要抽出手。
弥夭赶紧摩挲了下身上,发现还有几两碎银子,往她手心里塞,“劳烦您了。”
“这点碎银子,哪够请郎中。”
其实这点根本就够了,只是她太贪心。弥夭只得先忽悠她,“我身上还有值钱的首饰,这全当定金,等把郎中请来一定重谢。”
素心有些疑惑,且不说她身上除了一副清寡的素玉耳环外,压根就没值钱的。但弥夭也是有私心,这婆娘见钱眼开,尖嘴老六一众龟公看的严实压根就没机会。要是来了个郎中,暗中传递消息给萧王府兴许还有一线希望。
老婶子眼珠子骨溜一圈,反过来扣住弥夭的手,动作流畅得将她皓腕上的镯子给褪了去。弥夭心下一愣,喊出来,“你把镯子还给我!”
“这可是好货色。”老婶子举着镯子左右打量一番,笑呵呵得往衣服上擦了擦,硬挤着套上手。弥夭气自己大意,知道现在拿回来也没法子,心下一转,扬声笑道:“算了,既然老婶子您喜欢就拿去吧,你都瞧见我这镯子是好东西,也该相信我身上还有其他值钱的东西了吧。您若是请了郎中来,我一定把更值钱的统统送给您。”
老婶子犹豫会儿,说:“好,等着!”
等她一走,素心朝她露出和蔼笑容,“弥夭,谢谢你。”
“我没这么好,一半为她一半为自己。”而且,那镯子可是刘燕聆送给她的,简直气得牙痒痒。
素心浅笑,“还是要谢谢你。”
弥夭任她在那边说感激得话,往身上撕下一块布,咬破手指用血在布上写着几行字:劳烦送此物去萧王府,找一位叫杨梵音的人,速来羚都花巷救叶弥夭。
这一趟,素心告之她马车最终的目的地是羚都的花街柳巷,没书写小满或者徐姑姑的名字是因她二人终究是王府婢女,定不受重视若看门的没给她们,她就要遭殃了。
没写刘燕聆,是因为,一则他在禁足期间。二则、弥夭根本不敢确信他会救她。
要是以前的刘燕聆,一定会,可现在……
她不能把自己的活命机会和清白,赌在上面。反而是杨梵音,定有法子,若书写阿福必然不能到他手。但杨梵音的名号在奉阳城响亮,帕子入府定然能引起重视。
而且她很确信,杨梵音一定会赶来。
素心挨近她,扫了眼布条,惊讶道:“你是萧王府的人?”
“嗯。”弥夭将布条折叠成一小块捏在手里。
她追问道:“这帕子,你准备怎么做?”
弥夭告诉她,“等郎中来给人治病,我悄悄给他塞手里。只希望这郎中能是个有良心的人,不会见死不救。”
“好,待会儿我替你把风看着尖嘴老六等人。”素心很赞成她的话,准备帮衬一把。不久,老婶子果然没食言,将一个略显年迈的郎中给领进柴房外。
门上的锁扣传来哐当声响,解开。
柴房门一开,跟着来的还有尖嘴老六等人。郎中望着柴房里几个姑娘,心里咯噔一下,大约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但他没多事,只是凑到那高热的姑娘跟前,诊治起来。老婶子状似无意的走到弥夭身边,拿手肘碰她,一只手摊平手指动了动朝她示意。
弥夭把事先取下的素玉耳铛和一小块碎石一起裹在布头里,塞给她时,小声耳语,“你回房再打开,里头可是宝贝。别给旁人瞧见,尤其是尖嘴老六,定要抢夺。”
老婶子将信将疑的掂了掂手心里的东西,发现的确有些分量,便点了点头塞怀里。
“大夫,她怎么样?要不要紧?”弥夭往郎中旁侧跪下,给素心使了眼神,素心会意往门口站,离尖嘴老六很近的距离,恰恰遮挡住他的视线。
弥夭瞄了一眼,快速将血信塞给郎中,轻声请求:“劳烦先生救我一命,若能得救必有重报。”
郎中一愣,没多想赶紧将血信藏入袖管里。
弥夭见状,松了口气。
郎中诊治完,给姑娘扎了几针,开了点药才结束。他收拾医药箱时,神色格外紧张却抬眼给了弥夭一个安心的眼色,弥夭朝他微微一礼。
郎中背着药箱走到门口,却被尖嘴老六一把拦住,“等一下。”
不光郎中神色一紧,就连弥夭都感觉呼吸屏住。尖嘴老六往她这边看了眼,把手伸到郎中面前,“拿出来。”
“拿什么?”郎中装傻,握着药箱的手却紧了紧。
尖嘴老六见他冥顽不灵,掏出把短刀,往袖子上蹭了两下,呵呵冷笑:“老子可不想把话说第二遍,就是老子想说怕你没命听。”
郎中吓得冷汗都冒出来,当即将袖管里的血信交出来,都不敢回头,三步并作一步就往外逃。弥夭顿时像是泄了气的球,差不多瘫软在地。
素心眸底有一丝冷漠闪过,接着快速跑过去扶住她,“弥夭,没事吧。”
尖嘴老六将布条拆看开,他却不识字看了几眼眉头一皱随手一扔,拿刀指着弥夭,破口大骂:“好你个破蹄子,恩将仇报想坑害老子!”
弥夭没理他,只是脸色煞白。一个龟公问老六,“要不要把那郎中处理了?”
“不用惹上人命,被秦娘知道太麻烦。此地不宜久留,去准备马车,即刻动身!”老六吩咐完,朝弥夭啐了口口水,被素心挡住。
“这里离羚都还有多远?”弥夭心像被掏空,绝望得问。
素心咬唇,叹息,“即刻动身的话,天亮就能到。”
一听这话,弥夭整个人跌坐在地,抱头伏在膝盖上低叹。素心陪着她坐下,一手轻轻拍在她背脊上。尖嘴老六的马车很快被牵来,龟公拿着棍棒赶着她们上车,眼光特别毒得专盯着弥夭,喝道:“再不老实,打断你狗腿!”
黑夜里马车趁着月光往客栈外走,车刚往东走没一会儿,西边就策马奔来几个人进入客栈。为首的人穿着一身墨黑斗篷,控马顿在客栈中央。
老婶子和店小二出来迎接,笑着说:“客官,住店吗?”
一旁另一匹马上的李献对着墨袍斗篷的男子道:“公子,这一路还没歇息,羚都不远了,先在此歇一宿吧。”
“也好。”
李献点头,对老婶子道:“去备几间上房。”
“好嘞,客官里面请。”老婶子笑嘻嘻得领着这几个风尘仆仆的人入店,一入店,男子抬手将头蓬解下,油灯通明里照出他一张俊美到令人窒息的脸,浑身气质不凡。
老婶子一愣,看得有些痴。
刘燕聆径直往桌边走,脱下袍子丢给一旁的护卫。店小二端来热茶,老婶子一把抢过,“你去弄几道菜来,我来送茶!”
说罢,拿手捋了捋耳边的乱发,扭着步子往桌边走。亲力亲为得替他们倒茶,倒完最后一杯还特意挨着身子凑近刘燕聆,将茶盏递给他,“公子请用茶。”
李献差点一口茶喷出来,憋住笑。
王爷,你可真是老少通吃。
“多谢。”刘燕聆唇角抿起抹笑,整个人更加耀眼,老婶子心里乱跳。她孤寡多年,心里早就寂寞难耐,见到个这般俊美的男人,心下就荡漾起来。
他浅抿一口茶,视线落在她手腕上的镯子上,眼神猛地一顿。
“你这镯子很漂亮。”刘燕聆目光死死盯着它,唇角上翘放轻语气夸赞道。
老婶子哪里禁得住他这般温声软语的,当即整个人扑上去,笑着说:“这是我家那个死了好几年的老头子送的,说是传家宝,全当留个念想。”
她越说凑得越近,刘燕聆狭长眸眼上挑,见她耳朵上一对素玉耳铛,眼底的冷意愈加深邃。他薄唇逸出一声低笑,修长白净的手大胆得触上她粗糙得耳朵。
李献惊得瞪眼,这……这、是不是太暧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