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堂木拍案,令弥夭和丫鬟的争辩声休止。
在弥夭眼里,当年还在叶家时,奉阳城内的府衙和官爷都是头顶青天的,没人敢不查明真相,轻判人生死。曾经有一官爷因收授贿赂,处决一个无辜百姓。皇帝震怒,当即下旨将那官爷腰斩临市。虽然如今的西梁和奉阳的一切陌生又熟悉。
但,对于官衙还是信任的。
“来人,将盗贼疑犯缉拿归案,下狱待罪!”官老爷厉声下令。
弥夭震惊,几个衙役已经将她困住,弥夭挣扎了几下被撂倒,生拖硬拽着往外。丫鬟一脸得意得朝她笑,令弥夭有股冲上去掐死她的冲动。
弥夭在第三次鞭挞中辗转醒来,谢碧萱有吩咐,狱卒不敢不听命。见她醒来几次反复拿着张罪状纸问她是否签字画押。西梁的盗窃属于重罪,轻者挖眼重者断手跺脚。弥夭强撑着最后几口气,拒绝。狱卒变着法折腾她,辣椒水往她喉咙里灌,辣得食道和肚子里火烧得刺痛。
“小燕……”弥夭耷拉着脑袋,轻喃。
狱卒忙凑过来,试探道:“想通了?想通才能少受些罪。”
弥夭抬头,乱发遮脸,红肿淤紫的脸上露出抹阴森笑容,喘着粗气告诉他,“你会死的。”
狱卒被她笑容吓到,背脊泛起疙瘩,一鞭子抽下去解气得咒骂,“不识好歹的贱人,今天我倒要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死!”
说罢扔掉皮鞭,折身去拿烧的通红的火炭,隔着单薄的衣裳死死摁在她的皮肉上。烤焦的味道顷刻在牢房内传开,剧烈的痛苦令弥夭尖声大喊。
再醒来时,弥夭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她费力的半睁眼帘,看到妙梨抓着牢门哭得嚎啕,“姐姐……姐姐……”
“妙……”
妙梨塞了一袋银子给衙役,才得以进牢房。连跪带爬得扑到弥夭身边,弥夭想伸手替她擦泪安抚,发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姐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才能救你……”妙梨哭得双肩发抖,像个还没成事的小姑娘。自打双亲过世,好不容易来了个姐姐,却又落得如此地步。她承受不起再失去亲人的滋味,也不愿意承受。
“来不及了。”弥夭望着牢顶,翕张嘴巴,眼尾湿润滚落。
谢碧萱有意要她死绝,最晚不过明天就能折腾死她。她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半条命都悬着了。皇宫太远,少顷殿太偏,隔着一道宫墙竟然离刘燕聆这么远。
妙梨气愤得哭喊,“什么贵妃亲侄女、什么王爷亲表妹!皇亲贵胄就能这样欺辱平民百姓吗!”
王爷……亲表妹……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弥夭一把拽住她的袖子,“你去睿王府一趟,就说,王爷六年前助叶弥夭重现人前,如今恳请王爷再救我一命。”
重现人前?妙梨疑惑,但得到解救的法子也没多想,连连点头答应,“我这就去求王爷,姐姐一定要撑住等我回来呀!”
弥夭点头,心里生出一缕希望。王府不在宫内,睿王性情宽厚温柔,必然会救助吧?会救吧……等妙梨离开,她心里却有些悬浮,可谢碧萱是他的表妹。
一盆彻骨的冷水浇醒弥夭,她悍然喘息冻得牙齿打颤。身子不知何时被捆绑在一根粗木桩上,牢内的狱卒笑得奸诈,身后是一排细密银针、铁钳。
狱卒还在引诱她,“今天这刑法能磨死人,你不想想签字画个押就能免受皮肉之苦。”
呸。
弥夭拿口水啐他,狱卒抹了把脸气得跳脚,“给我把这臭丫头的指甲一个个拔下来!”
人的忍痛极限到什么程度呢?弥夭已经到了极限,她不确定指甲被一个个拔下再浸泡盐水里后,自己还能否撑得过去?
铁钳贴近大拇指盖,能真切感知到指甲一点点拔出的痛觉,弥夭感觉到剧烈的痛觉,咬唇破出血。她尖声大叫,眼见指甲就要愈加往外拔,牢门被人赫然撞开。
进来的是官老爷,惊恐得上去夺走狱卒手里的铁钳,抖声喝道:“赶紧、赶紧放人!”
“不行老爷,这是谢家小姐吩咐……”
他话没说完,牢外就传来一道阴鸷的嗓音,“连本王的命令都不行吗?”
弥夭心里一松,费力得抬头,便见一袭紫袍宽衣、银冠玉簪的刘如玉踏入牢内。妙梨紧随其后,跑得太急尚在喘气。
狱卒见来人衣着不凡,气宇轩昂且满脸阴瑟不禁心头倒吸凉气。官老爷匍匐在地,一个劲给他和弥夭磕头谢罪,“下官有眼无珠,误伤小姐还请王爷恕罪。”
他睿王不光母家门第高阔,自个也在西梁举足轻重,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敢轻易招惹他。刘如玉没理他,径直上去替弥夭松绑。
没了支撑点,弥夭整个人往前倒,恰被他一把抱入怀里。草药的浅淡味自他衣襟处传来,弥夭自觉不妥想脱离他怀抱整个人没力气,像个破布偶。只能费力得说:“多谢……王爷相救。”
抱着她的手紧了一下,刘如玉似乎在她头顶吻过,拦腰将她抱起。
马车上的颠簸令她昏昏欲睡,她吱呜一声果真睡着。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妙梨坐在外屋的凳子上刺绣,听到她起身扯到伤口的闷哼声,跑过来,“姐姐,你醒啦!”
弥夭脑子里还是糊涂的,看了眼四下,妙梨替她解惑,“这是睿王府的后院,王爷昨天救了你。”
对,刘如玉救了她。
“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粥喝?”妙梨塞了个枕头在她背后,搀她靠着床背。
弥夭摸了摸肚子,已经几天没吃东西,真有点饿了,“好。”
妙梨乐呵呵跑出屋子没一会儿,就传来一阵喧喝声。接着妙梨被人一把推入屋内,没注意门槛被推得摔了个跟头。弥夭直起身子,见谢碧萱气哄哄得进来,一下子绕到床边掀掉被子要拉她下床。
“贱人,你给我下来!”
弥夭抬手张嘴咬下去,痛得谢碧萱尖叫着甩开,“你!你竟敢咬我!你这贱民还真是命贱好活,地牢酷刑都整不死你!竟然还进了王府!你有什么资格进王府有什么资格躺在这张床上!”
“这要问你表哥了,我有什么资格。”弥夭挑眉,讥讽她。
谢碧萱一张娇美的脸上生出铁青,毫无大家闺秀的样子冲上来扯弥夭的头发。弥夭痛得昂头,抓起身后的枕头就往她脑门上砸。
屋里的婢女吓得不敢乱动,赶紧去请王爷。
刘如玉赶来就见妙梨拉他往里走,内屋里哄乱一片。两个女人披头散发,打得张牙舞爪,双双挂彩。只是弥夭更惨烈些,身上的伤口全都崩开,鲜血沾了一身。
刘如玉拽住谢碧萱的手,赫然往后拉,怒喝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表哥,你为什么要救这个女人?野蛮粗鲁,你瞧呀,我这儿全被抓破了,好疼好疼。”谢碧萱前一刻彪悍泼妇,现下眉峰一转羸弱羞花。
弥夭剜她一眼,学着嘤嘤低泣,“王爷,我也疼,你瞧我这一身全是血啊。”
“你!”谢碧萱瞪眼要冲上去揍她,弥夭立刻装模作样扶额,“王爷,我头好晕,我要晕了……晕了……”
话落往后仰,刘如玉立时松开谢碧萱去扶她,对谢碧萱道:“你滥用私权,教唆官衙擅用酷刑,这一桩桩的事本王还没向你清算,你倒还敢跑来这里肆意行凶?”
他说的轻柔,语句却绵里带针,刺得谢碧萱心里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