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夭怔怔得看着马车驶离，直到身后传来妙梨吃痛声，才回神。
“我来收拾。”弥夭拨开她被瓷碗碎片割破的手，妙梨站在一边望着忙前忙后的弥夭，鼻头发酸，“姐姐，我令你受苦了。”
弥夭诧异得望着她，咧嘴笑，“没有，是我鲁莽反倒害苦你。”
“不，若不是姐姐出来阻拦，恐怕我早被打死。”妙梨越说越觉得后怕，削瘦的身子板哆嗦了下。弥夭晚上怎么都睡不好，总是想起谢碧萱临走时说的那句话。
谢碧萱的话隔天就生效了。
一道告示，几个官差，连抚恤金都没有直接拍了张纸压在桌上，威胁她们，“这块地已经被人买下，民宅国用，修葺成百姓的储备粮仓。”
“什么民宅国用，我完全不知道这回事，你们直接拿了几张纸来就想赶我走？”弥夭不吃这套，将纸揉捏成球丢了出去。官差瞪着绿豆眼，小胡子气得往外翻，“你这刁民，胆敢违抗社稷大业！”
“强行征用百姓的地，就是所谓的社稷大业吗？”弥夭冷笑，被官差用力推搡跌坐在地。妙梨胆战心惊得冲过去扶她，抖着牙齿附和，“我们不会走的！”
“不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官差嘿笑完，就招呼手下开始打砸搬运铺子里的东西，锅里饺子方盛出来，被撒了一地。那些棍棒刀光，吓得妙梨浑身哆嗦，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你先回家，我去找人帮忙。”叶弥夭想到这事应该是谢碧萱所为，嘱托完妙梨就往铺子外跑。谢家似乎早就在等她登门，弥夭同管家说了一句就被令到垂花门外。
之前斜巷里遇上的丫鬟出来，面色不屑得领进内庭。花阁游廊下，谢碧萱一身水红，云萝绣纹披帛及地，一手握着把红豆，一颗颗往笼子里的鹦鹉嘴边送。
“小姐，人来了。”丫鬟小声提醒。
谢碧萱连应都懒得应一声，依旧喂鸟。
“见过谢小姐。”虽然极其不乐意给她行尊卑，但如今饺子铺在她一言一行间，弥夭只得弯腰恭礼。谢碧萱将红豆丢回身旁的食盏里，斜眼剜她，“难怪金乌今天吃不下东西，原来是闻到一股脏腐味。”
弥夭一言不发站在那，由她逞口舌之快。
“说吧，来这里做什么？”谢碧萱调整坐姿，支臂看她。
弥夭始终将视线落在脚尖，“先前确是贱民冒犯，不知小姐怎样才肯消气，放过饺子铺。”
“很简单。”她弯唇笑，抬手拔下发髻上一枚金雀步摇，隔着廊栏往外举，“你替我把这簪子找回来，我就原谅你。”话落松手，步摇便掉入锦池。
昨夜下过场雪，池中央还凝着大半冰。
弥夭卷起袖管，脱下布鞋踏入冰池，顷刻寒颤的冷意自脚心一路蹿上头顶，令她觉得浑身憋不住一口气。这锦池很深，淤泥颇多。弥夭冻的浑身哆嗦，手脚红肿到发紫，才将那支几近深陷泥里的步摇寻到。未免谢碧萱又找理由，弥夭将步摇清洗干净才爬上岸。
谢碧萱望着浑身湿透，紫红双脚上沾满污泥的叶弥夭，心头不禁讥笑：当真贱民。
“我如小姐所言找回发簪，还请小姐言而有信放过饺子铺。”弥夭躬身将步摇双手高举递出去，谢碧萱凝着她半会儿，说：“我既给了承诺必然准守，不会再为难饺子铺。瞧你这一身脏泥，为了捡支破簪子大冬天都敢下池。既然你这么喜欢这只发簪，我便送给你好了。”
弥夭皱眉，又想搞什么名堂？
“雀簪尊贵，只有小姐才配得起。贱民姿陋，无福消受。”弥夭将步摇更往上抬，指尖却被一双温暖握住，谢碧萱站起身将她双手扣拢握住步摇，眸底浮笑，“怎地妄自菲薄，我送你的，你自然受得起。我素来性子如此，与你几番逗弄倒是非常欢喜你，送你东西也是我的心意。”
蛇蝎的心意，谁敢要。
弥夭找了各种理由回绝，最后谢碧萱旧事重提拿饺子铺来要挟。她只得握住步摇，躬身道谢。出了谢府，望着手里的步摇，弥夭想了想径直往衙门走。
衙役启门升堂，问明理由。
弥夭将手里的金雀步摇递给官大人，说：“有人送了这样东西给我，我不想要可她非要我拿着。”
官爷瞅了眼瘦不拉几的小丫头，眉毛一跳，“小姑娘，这东西可金贵着呢。我瞧你这一身过的甚是清苦，这东西可保管你吃穿用度的。”
就差直说，你傻不傻，这宝贝贵着呢。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要。”弥夭瞥眼，这样金贵的东西徐碧萱会真心给她，才是见鬼。
官爷忍着内心澎湃，轻咳道：“既然如此，就把这东西放在这儿吧。”他手往步摇上碰就被弥夭夺过，弥夭抿唇投给他一个和善的眼神，“不劳大人费心保管，这发簪的主人一会儿估摸就会到。”
果不其然，谢碧萱的丫鬟带着几个人就跑来府衙，见弥夭也在，惊了一跳。她敛了敛神色，冲官老爷施了一礼，说道：“谢家今日遭窃，我家小姐一支金雀步摇不见了。那支金雀簪乃是当今贵妃娘娘亲赐，全西梁不过两支。”
官老爷心下骇然，暗兴没贪婪占为己有。
“你家小姐的步摇就在这，自己拿。”弥夭耸肩，拍拍屁股准备走人。丫鬟立刻跳起来挡住她的去路，手指恨不得点到她的鼻子上，“官老爷，这盗贼就在这，怎地能放她走！”
“你凭什么说我是盗贼？而不是拾金不昧的好心人？”
“整个谢府里的人都能作证，今日你鬼祟潜入我家小姐闺房。”丫鬟不依不饶。
弥夭冷冷朝她笑，“自家府邸的人，不能作证。”
丫鬟气急了，眼见弥夭要堂而皇之的开溜，挺正背脊板给官老爷施威，“官老爷，我家小姐乃是当今谢贵妃的亲侄女、丞相太史的嫡亲女、睿王的亲表妹。谢家如此门第，怎会轻易诬蔑一个使劲丫头！”
官老爷神色一震。
“如此门第……”弥夭听得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