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迟,终究还是来迟了,如果阿迟比青食更早遇见主人,会不会走进主人的心里呢?
这些年,离主人最近的是阿迟,陪主人看日出日落,听风声雨声的也是阿迟。情窦初开的猫妖,总是尾随主人,悄悄观察,模仿,以为只要学得够像主人,便能离主人越近一步。
可直到那天,主人从醉香楼救下另一个花魁,并用着同样慈悲的眼神看她:“你不该这样自甘堕落。”
原来,阿迟和那些自甘堕落的青楼女子是一样的。
主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感化她们。
就像感化那个不断想要自杀的青食一样。
它,她,他,芸芸众生,在主人眼里都是一样的。
可主人在阿迟心里,一直都是不同的呢。
阿迟突然想到,主人喜欢青食,是因为青食自杀过了很多次。主人虽为死神,却最是厌恶不爱惜生命之人,所以她才没收下自杀的青食。
可是,主人会因为青食的每一次死亡而伤心。
那是不是只要她死了,主人也会为她伤心?至少在她死去那一刻,主人的眼里,心里,都只会有她。
她和青食一样,都需要做出一些吸引主人注视的事情。
阿迟找了很多自杀的方式,青食的自杀方式又疼又丑,她可不想以那么丑陋的样子出现在主人面前。
阿迟选择割腕放血,那会让她死后的皮肤更加白皙,就好像一朵浸染在血水里的梨花,洁白无瑕,惹人怜爱。
怀揣着这样美好的梦,阿迟的气息一点点消散,最终完全死掉了。
而她的主人,直到她死后几个月,都不曾出现在她面前,甚至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她。
主人生气了吗?
是阿迟又做错了吗?
可是,阿迟只是想要得到主人多一分的怜惜,想得到神明多一分的眷顾,这也是错吗?
阿迟死去之时,意外发现自己生出了灵魂。
她的灵魂看着自己的尸体从最初的娇艳欲滴,到一点点腐烂,上面长出紫色的尸斑,钻出恶心的蛆虫,最终变成一摊丑陋的臭肉。
而她也从一开始期待主人的降临,到期待主人千万不要来,不要看见她丑陋的样子,最后变得悲伤绝望,为什么主人没有来?难道在主人眼里,她是死是活都已经不重要了吗?
阿迟等啊等,等到有一天,她突然听见一个路过的灵魂说起,楚地的死神失踪好久了……
原来神明也会消失……
不……不会的!
消失?主人怎么可能会消失!
阿迟难以置信,她已经生出灵魂,却还没来得及将这喜讯告知主人,主人怎么可以就这样消失了!
可,好像由不得她不信了。
她游遍楚地,找了很久,却再也找不到主人的踪迹了。
再后来,她到了长寿村,灵魂之力几乎耗尽,累得倒在路边,醒来之时,她已经转世投胎到了一只小猫身上。
许是上天垂怜,她竟又见到了她的主人。
只是这一世,主人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楚地死神,而是吃百家香火长大的风离仙人。
爱让阿迟生出灵魂,也让她生出执念,有了劫数。
世间万物,一旦生出灵魂,便有了生死大限。
明知接近风离,会让她的死劫来得更快,可她还是情愿陪伴在风离身边。
小猫爱主人,无论何时,都不会离开主人。
可小猫的命太短太短了,当命运的齿轮继续转动之时,她一步一步,走回曾经,一步一步,离主人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又回到了醉香楼。
在她灵魂快要燃尽,即将归位元初之时,她将自己融入醉香楼,以此延长自己存在的时间,想要在真正的死亡之时,再最后见主人一眼。
孟十七从回忆中醒来,看着奄奄一息的猫妖,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轻轻扶起猫妖的头,算是安慰。
过了许久,阿迟才慢慢平复了情绪,道:“我现在狼狈的样子,还是不要见主人了。”
“你们猫的胆子都这么小吗?”孟十七有些恨铁不成钢,“当初风离将你捡回去的时候,你也没光彩到哪里去吧?你一口气撑到现在不就是为了见她最后一面吗?怎么?死都不怕,这时候倒是怂了?”
阿迟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最后一面,不见见,好像说不过去。
可是若见了……
万灵皆有一死,在他们死后第一眼见到的,便是死神,只有这样,才算走完一生,画上圆满的句号。
谁也不知道见过死神之后会发生什么,除了青食一次次复活,证明了死神对死亡的慈悲,对自杀者的残忍,这世间再无大司命留下的神迹。
阿迟所做一切,也不过是跟那些杀死青食的凡人一样,想要见一见真正的大司命罢了。
可如今神明陨落,那风离早就不是死神了,见到她,有用吗?
无数人的牺牲,都换不回大司命归位,一只小猫,死便死了,谁又会在意呢?
“风离伤心了。”孟十七突然开口,“你的离开,让她很伤心。或许她不是你们眼里高高在上的大司命,可她有血有肉,有情有义,作为一个寻常女子,她有资格为她丢失的小猫伤心。”
阿迟盯着她,久久,笑了:“可我要的,不是一个小姑娘的伤心啊。”
风吹散了小猫腐败的躯壳,化作一片烟尘,飘向远方。
千万年的痛苦,令她换身,换名,换魂,换容,可无论换成何种面目,也擦不去前世之憾,盖不过今生之痛。
平坦的路,被血染红,仿佛开出一朵朵娇艳的血色玫瑰,随着时间变得黯淡,乌紫,发灰,直到完全坠亡于那充满欲望却又无望的黑夜。
它在思念死神;
她在渴望死神;
他在追逐死神。
可悲的是,无人达成所愿。
一个陨落的神明,满足不了世人的奢望,亦不会忙碌地腐朽又重生。
更何况,谁也没问过风离,她究竟想不想做回大司命。
孟十七突然有些伤感:“所有人都在期盼大司命归位,却没有人在意风离的感受。”
“就像那只魅魔赤卿?”姜道恒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人人都觉得赤卿的存在是魏子都的耻辱,都盼着他消失。猫妖接也受不了高高在上的大司命变成一个蠢姑娘。”
“别拿我的魏子都作比……等等,我是不是忘了点什么?”孟十七一拍脑门,反应过来,“赤卿抓走了魏子都和林洛白,咱们还得去找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