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有魏子都守护，孟十七倒是相安无事。
船只靠岸之时，魏子都率先上岸，准备回头拉孟十七上来，月娘突然船桨一顶，将船只推远，二人的手就这样生生错开。
“十七！”魏子都惊呼一声，飞身便要跳回船上，却被月娘一个船桨打了回去。
先前他曾用天眼看过月娘，此人不过是肉体凡胎，并无特别，只是态度怪异了些。直到她出手的那一刻，魏子都才反应过来，不是对方身份没问题，而是她实力更胜一筹，自己看不出来。
意识到孟十七会有危险，魏子都拼尽全力也要将她救回，他拔出长剑，正要迎敌，忽然一道红影挡去他的视线，看清面前的红衣女子，魏子都一口鲜血呕出，目呲欲裂：“赤卿！”
赤卿红袖一挥，将月娘的船送远了。接着便慢悠悠地转过身，朝魏子都啧啧叹道：“魏子都，几日不见，你居然混这么惨了？无情道修得也不过关啊。”
魏子都修得是无情道，当年他为了精进修为，不惜将自身情欲分离出来，化作魅魔赤卿。所谓无情道，修得便是一个无情，需得六根清净。一旦他动了情，便会乱了心神，根基不稳，情况严重，还可能走火入魔。
这些魏子都从一开始便清楚，他知道自己不能动情，一旦爱上孟十七，便是将自己一步步推向死亡。
阴阳相生相克，赤卿是他的阴魂，一旦阴盛于阳，迟早有一天，他会被赤卿彻底吞噬，永不超生。
可是，明知一切的魏子都，还是选择陷入那张名为孟十七的情网。他本就活不过二十岁，与其在天地之间，成为一枚被争抢的棋子，倒不如选择一条自己想走的路，也是十七希望他走的路。他想用剩余不多的生命，好好陪在十七身边。
孟十七并未发觉魏子都这边的情况，她连自身都难保，此时满脑子都是魏子都不在了，她一个人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这个叫月娘的一看就不好惹，万一她不小心说错什么话，惹得对方恼羞成怒，一船桨把她敲死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儿，她小心翼翼地闭紧嘴巴，并默默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一副“我很乖，别杀我”的鹌鹑模样。
月娘倒是洒脱不羁，随着乌篷船飘向湖心，她丢了船桨，挨着孟十七的屁股坐下，顺手从船篷里勾来一个羊皮酒壶，仰头痛饮一口，又递到孟十七面前。
“陪一口？”
孟十七一言不发地接过酒壶，闭上眼睛，咬着牙，闷饮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水呛得她直咳嗽。
“真是暴殄天物。”月娘抢回酒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你是不是好奇，我究竟是什么人？”
孟十七睁着一双清澈无知的大眼睛，缓缓点头。
“我啊……不过是个死不掉的怪物罢了。”月娘苦笑一声，“区区一介凡人，却活了几百年，甚至可能更久，很可怕吧？”
孟十七下意识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又惶恐地连忙摇摇头。
“你不必假装害怕，我知道你跟那些村民一样，都拿我当怪物。”月娘向后倒去，躺在船头，望着渐渐黯淡的天色，今日的天气不好，灰蒙蒙的，没有晚霞。
她看着远处落日渐渐没下地平线，直到整片天空都被月色与星辰侵占，四周依稀传来蝉鸣声。
孟十七默默将被她压着的裙角抽出来，往后退了退，整个人缩成一团，紧张兮兮地盯着面前的怪物。
想不到一切得来全不费工夫，长寿村的怪病源头，这么快就被她找到了。
根据月娘的只言片语，孟十七隐隐猜测，那些早死的村民，只怕是被人以某种秘术吸走了寿命，这不是怪病，是诅咒。而面前这个活了几百年的女子，定是那个吸走所有人寿命的妖人了。
可看她如此怅然颓唐的模样，似乎对于吸取村民寿命之时，并不享受，反倒像是一种负担。在孟十七看来，这妖人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天知道对于她和魏子都这种注定短命之人来说，能多活一天都是奢望，哪有人如此虚度光阴的？
“你是医师，那一定很会救人了。”月娘闭上眼睛，轻轻道，“能不能请你，帮我救一个人？”
孟十七继续沉默，多说多错，所以她选择不说。
“你不说话，我权当你默认了。”
“……”
月娘“哼”了一声，似乎是因为提起了那个人，她嘴角开始不自然上扬，语气也变得欢快了许多：“你那个小呆子夫婿，看起来很在意你。若我将你的尸体用船送回他身边，他会很伤心吧？”
救命！哪有人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孟十七默默抱紧自己，瑟瑟发抖。
“所以……”月娘突然坐起来，面对着孟十七，徒然睁开双眼，一双漆墨般的眼眸，在月夜下显得愈发深沉，“这人呢……是必须得死一个的，你不想死，那便替我杀一个人，用他的命，换你的命，好不好呀？”
“你不是说要我救一人吗？怎么又要杀人……”孟十七终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月娘眼神一冷，吓得她又缩了缩脖子。可这次月娘没有给她躲闪的机会，指尖缓缓拂过她的耳畔，那冰冷的触感，果真如蛇一般。
随着月娘上半身缓缓朝她贴近，一副死亡气息迎面而来。
孟十七紧张地闭上眼睛，睫毛不断颤抖着，耳边呼出一口凉气，伴随着月娘那清冷如月色的嗓音：“你杀了他，便是救他。”
杀人即救人？这是什么道理？纵然聪颖过人的孟十七，也不理解月娘这个疯女人的逻辑了。但她不敢把意见说出来，直觉告诉她，面前这个疯女人很危险，甚至比姜道恒那个死人还要危险！
“孟医师，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月娘轻轻环住孟十七，下巴抵在她的肩头，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望着天边那一弯残月，几点零星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