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们冥府不缺劳动力,为啥非逼着小呆瓜下去呢?”孟十七双手撑着下巴,慢悠悠地问出。
姜道恒瞥了她一眼:“你以为魏公子那种级别的人才,到了冥府会是区区一个劳改犯的职位?”
“那他还能干啥?”
“管理劳改犯。”
孟十七翻了个白眼:“合着就是个狱卒呗!”
“这可不是普通的狱卒,这是王维诗里的狱卒……”
“啊对对对,王维诗里啥都有。”
“咳咳!”林洛白干咳一声,举起试探的小手,目光中透着清晰的愚蠢,“二位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吃你的糕点!”孟十七正要再抓一块糕点塞进他嘴里,却发现整盘糕点都空了。不由得抱怨道,“啧,这个量也太少了,戏还没开场呢。”
正愁着没吃够,头顶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吃我这份吧。”
孟十七抬起头,只见那人气质儒雅,相貌俊朗,一身文人打扮,但他腰间的玉佩,手上的玉扳指,还有脖子上戴的玉坠,无不透露其身价不凡,是个有钱人。
想来也是,入得了这戏院,能有几个是穷人呢?
他的手很漂亮,端着一盘五颜六色的糕点,看上去比孟十七之前吃那盘还要高级。
本着七师姐常常教导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孟十七刚准备收下糕点,便听见林洛白咋咋呼呼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儒雅公子浅浅一笑:“洛白,好久不见。”
孟十七挑了挑眉:“二位认识?”
林洛白没好气地说道:“他便是我二姐的未婚夫,谢家独子,谢吟风!”
“哦,原是有婚约的。”孟十七有些失望,还以为对方是被自己的魅力折服了,特意送上一盘糕点,以拉近关系呢。她甚至都想好了一百种拒绝对方的话术,可惜用不上了。
林洛白哼哼道:“很快就没有了。”
孟十七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确实,反正你二姐也快噶了。”
“不是这个意思!”林洛白气得脸都红了,“我二姐还要长命百岁呢!”
孟十七摸着下巴开始认真思索:“那就是感情出现破裂了?”
“我二姐就没喜欢过他!”
“我与锦寒是两情相悦的!”
孟十七一会儿看看一脸痴情的谢吟风,一会儿看看满脸怒火的林洛白,只觉得这台下戏分外精彩。
“咱就是说,这事儿要不要问问当事人二小姐?”
“不必问了,我二姐不可能喜欢这样一个朝秦暮楚的负心汉!”
“洛白慎言,我一心向锦寒,何时朝秦暮楚过?”
“咳咳,这点鄙人作证!”沉默了许久的姜道恒突然开口,在三人的瞩目下,缓缓说了句,“他的确暮楚,却不曾朝秦,不过像招鬼之类的,应该没少有。”
孟十七眼前一亮:“你们冥府还管姻缘的事儿?”
姜道恒微微一笑:“冥婚,略有涉足。”
四人纠葛还待分说,一阵敲锣打鼓,将视线吸引过去。
只见戏台上,三步两步迈出一身量单薄的戏子,穿得跟个跳大神似的,伴随着她的一声声戏腔,渐渐将人引入另一个世界……
孟十七依稀看见,那个冰冷的长门宫内,一位披头散发的女子,正用指甲挠着禁闭的宫门,口中一遍遍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
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
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
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
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不敢忘……
可那个人后来还是忘了,她也快忘了。
在无数个孤零零的夜里,她穿着素衣,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她用指甲扣下一团团白石粉涂在自己的脸上,再咬破手指,将鲜血涂在唇上,她站在铜镜前,看着那个狼狈却美艳的女子,昔日金屋藏娇的誓言,渐渐模糊了,只剩下一个可怜的疯女人,在虚幻的梦里摇摇欲昏,颓然跌倒在地。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开始冷笑,大笑,继而起身起舞,笑着笑着,转着转着。
她疯了。
在皎洁的月色下,发疯似的起舞,像是跌进了一个永远也醒不来的梦里。
“皇后娘娘。”巫女摇曳着妖娆的身姿,扶住跌倒的疯女人,她笑容灿烂,似乎并没有看见疯女人的憔悴与狼狈,“以后的日子,奴会陪着你。”
“你是……”
“我叫楚服。”
“楚服……取我的琴来……”
陈阿娇自小爱琴,爱舞,只是后来做了皇后,觉得再去摆弄会有失身份,但现在她已经失宠,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在意了。
从今以后,抚琴,跳舞,都是给自己看的。
现在多了一个,楚服也在看。
两个女子在无数冰冷的夜里,抱团取暖,相互依偎,直到忘却一切,美梦幻灭……
“楚服!楚服!”
倏然而惊的凉意包裹了她,触手碰到了自己唇上的鲜血,她才终于想起,楚服早就被处死了!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
世间哪有什么巫蛊之术?
不过是帝王废后的借口罢了!
她冰冷的长门宫尖叫起来!叫声穿透了灰墙野草,却是一个人的荒芜至极。
四周开始起风。
她的散发随风乱舞。
那双眼睛从满眼欢喜,到渐渐痴迷,最终又变得呆滞,无神,再无生机……
一场戏剧,就这样一幕幕在孟十七脑海里流转,直到曲终人散,她才终于惊醒,忙扭头看身侧之人,俱是同她一般,茫然,震撼!
不知谁叫了一声“好”,顿时满堂喝彩,一曲长门宫,当真名不虚传!
孟十七跟着鼓了一会儿掌,才渐渐恢复神志,皱眉道:“诡异,实在诡异!”
谢吟风点点头,语气淡定:“妖术罢了。”
“嗯……嗯?”孟十七反应过来,一脸震惊地盯着谢吟风,“这话从姜鄙人口中说出,我不意外,但你怎么能看出这玩意儿使的是妖术?”
谢吟风轻咳一声,很是谦逊:“年少时跟随一位游方道人学过两招,顺带开了个天眼,便对此类异象,略通一二。”
连天眼都开了,介大哥不是一般人儿啊!
孟十七再次被震惊了三观,为了维持面子,只得强装镇定道:“所以你常来看戏,是知道台上演戏的是妖怪?来收妖的?”
“非也非也。”谢吟风勾起唇角,目光落在戏台上,笑容如沐春风,“那戏妖嘛,算是我诸多唾绒之一,时不时维护一下,总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