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动了下,似乎想脱掉这件外套,裴泽平淡道,“有监控。”
房间里的监控陶琛会妥善解决,但走廊人来人往,如果不幸被熟人认出,那后续会惹出的惹出的一系列麻烦,陶琛可管不了那么宽。
男人终于没再有动作,陶琛看他走过来像是耗了许多力气,打人也用了自己能使出的十成力气,已经有些站不太稳。陶琛试图去扶他一下,“先去医院吧。”
男人躲开,说,“不去,你们不用再管我。”
距离近了些,裴泽看到这男人在发着抖,大概是在强忍着药效。
裴泽说,“在以你的速度到达大门口之前,大概率会有某明星晕倒路边或是其他更不堪的新闻,如果你想以这样的方式出名。”
陶琛一哆嗦,裴泽这话说的可不留情面,虽然是他一贯的风格,就是不知道对方承不承受得住。
“选择暂时相信我不会比现在或者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情况更糟,事不过三,如果你继续拒绝,我不会再多说,毕竟你以后如何归根结底和我无关。”
男人停住脚步,陶琛还以为他要继续说什么反驳的话,结果他身体一软,跟装了定位系统似的,瞧准了裴泽往他身上倒。
裴泽想躲又不能躲,只能接住,薄唇紧抿,面色不虞。
陶琛拍拍裴泽的肩膀,想笑又不敢笑,语气同情,“这哥们儿意志力可真是牛逼,估计早就得晕了,一直强撑着呢,我知道你受不了脏,但你看他伤成这样了,要扔的话可得可轻点,要实在不行往我身上扔。”
陶琛正想让人接下手,裴泽的手穿过男人膝弯,轻松将人抱起,“那边我赶不过去了,替我说声。”
陶琛对裴泽的动作感到些惊讶,又觉得在预料之中。
他点点头,裴泽脚速很快,陶琛对旁边的保镖说,“安排辆车,跟在裴少车后面,他没从医院出来,你们就不能离开,顺便看看沿路有没有记者,盯紧了些。”
提前和医院沟通好了,裴泽他们一下车就有医生护士抬着担架等在外面。
护工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到,裴泽先去换下了身上沾着血污的衣物,他其实也很想洗个澡,即便这病房里有洗浴间,但到底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裴泽硬生生忍住了。
裴泽不欲多看男人的脸,因此在医生进行诊治,抽血化验时,裴泽一直呆在病房外。不是裴泽觉得男人被虐打成这幅样子他嫌丑,只是若是不刻意去记他的长相,对彼此都好。
虽然哪怕刻意去辨认他的五官,也着实认不出来就是了。
如果是现在的裴泽处理这件事,他不会在护工到达之前耗费时间自己守在这里,甚至不会选择自己送这个倒霉男人来医院。
已经过了他帮忙该有的限度。
但那时16岁的他确实更容易动恻隐之心,。
于是阴差阳错的,也或许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他和他有了命运交集,共同有了这一段其实并不算愉快过往。
男人贴身随带的只有一张被血染透已经变得模糊的名片,名字那里还缺了一角,裴泽视线很快略过,没有刻意去看清。
还有一串带血的钥匙,裴泽让人洗净放回男人床头了。
医生忙完出去,裴泽询问是否还有其他问题需要处理,医生说有人陪护的话只要等血检结果就好。
于是裴泽进病房之前,关了房间的顶灯,只留了门边一盏小夜灯。
出乎他意料的,男人睁着眼睛,直挺挺的躺在床上。
裴泽坐过去,注意到男人的紧绷,他语气平平,“我不至于拐卖你,你大可以卸下那口气。”
男人左手正输着液,像是没听到裴泽的话一样,过了半晌, 他缓慢的转过头来,于昏暗中看到裴泽的轮廓。就这样盯着看了许久,男人似是微不可闻的舒了口气,而后两眼一闭,又昏睡过去。
裴泽这才发现异样在哪里,似乎男人一直屏着呼吸,直到见到裴泽,才恢复正常状态。
他像是连在昏睡中都一直催促着自己早些清醒过来,然后对于陌生的环境警惕万分,却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裴泽时放弃了独自硬撑。
今夜的护工不知怎么这么难找,原先那位临时有些事情没处理得了,只得推脱,医院安排了另一位,但那位过来竟然也需要些时间。
按裴泽要求,医院安排的护工不是一般的护工,资历老,懂得多,常接触的也大多并非普通阶层,很懂得守口如瓶。
平常总有那么一两个得闲的,偏偏今夜都忙到了一起,问谁谁都有事在忙。
裴泽心情一时也变得有些复杂。
正在他考虑自己安排人的时候,男人转醒了。
他沉默的注视着裴泽,打量着,端着的是一副防备的姿态。
但有一双手极轻的牵住了裴泽的衣袖,几不可查,那双手的主人也似恍若未觉。
裴泽觉得男人约莫有些分裂,“医院安排了护工。”
抓住裴泽衣袖的手紧了紧。
男人大概是不想说话,只摇头。
裴泽不留情面,“我不可能一直在医院陪你。”
片刻后,男人声音嘶哑,“我可以一个人。”
但那双牵着他的手却并没有松开,他没怎么用力,或许根本没什么力气,裴泽轻易就可以抽开手,但他没有。
裴泽嗤笑一声。
他觉得今夜的自己格外有耐心,但语气还是显得有些烦躁,“你想怎样?”
男人在被殴打时,都是十分镇定的,却在医院中流露出惶恐,即便他竭力控制着不让裴泽发现,但某些下意识的动作暴露了他。
之后的对话也证明,男人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如同握住唯一的安全感一般,不自觉拉住裴泽的衣袖。
男人不轻易相信人,却在自己最惧怕的环境下选择向裴泽汲取勇气和一丝温暖。
那天的结果出来,男人服下的是常见的助兴药,没有导致上瘾的成分。
“我没有…”男人有些疲惫了。
裴泽正回复信息,没听清,但似乎也不太在意,“嗯?”
“如果我知道是局,我不会…”他似乎有些犹豫。
裴泽顿了下。
男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从遇到裴泽起,似乎一切都在失控,他做了些从前不会做的事,说了些从前不会说的话。
或许是因为身体和环境缘故,让他情绪不怎么稳定,让他更容易相信别人,让他试图从他人身上寻求到哪怕一点安稳,也竟然让他希望,至少裴泽不会那样看待他。
他居然开始有些在意这个认识连一天都不到的少年的目光。
但后来他想,也可能,仅仅是因为身边的那个人是裴泽。
也只能是裴泽。
裴泽收起手机,护工其实已经到了,但他没有说,“我相信。”
他说的是“我相信”,而不是“我知道”,像是在回应男人说,“如果不相信你,我不会放任自己失去意识。”
男人没提让裴泽留下,裴泽也没说自己要离开,他只看着面露疲惫,强打着精神的男人说,“睡吧。”
语气不算轻柔,却也并无敷衍。
喻简睁开了眼睛。
他恍然间有些分不清过去现实,他如从前那般侧头,梦里他右侧床边那张椅子空无一人,而现在,裴泽枕在他手边,睡着了,而自己的手正被裴泽轻轻的握着,十指扣住。
喻简笑开来。
他今后不会再只重复做那一个梦了,他不会让梦里的那位主人公轻易离开。
喻简浑身仍旧有些泛酸,但没有脑袋昨天那样昏沉难受,他拿手机发出一条信息,然后缓缓起身,靠近裴泽。
长睫在直挺的鼻尖洒下阴影,裴泽遇到的似乎不是好梦,睡容不太安稳。
喻简眼中泛起一片柔软,他伸手,放至裴泽侧面,拇指极轻极柔的摩挲着。
裴泽皱皱眉,眼睫颤了颤。
喻简开口,声音温和的低唤,“阿泽,醒一醒?”
想到什么,喻简忍不住笑弯了眼角,“大宝,不在这里睡好不好?”
喻简的手被另一双手覆住 ,轻轻捏了捏,“你倒是对这个称谓很熟稔了。”
裴泽直起腰,往后舒展了下肩膀,“饿不饿?”
喻简摇头,“我让唐一鸣点了餐,你到床上休息一会儿,等下我叫你。”
裴泽看了眼时间,七点半,“不用了。”
凌晨六点看喻简烧退了,定了八点的闹钟他才睡过去,按道理应该正缺觉,但裴泽反而不怎么困了。
裴泽伸出手,用手背覆到喻简的额头,仔细感受他的温度,却被喻简拉下来,双手握住他的手。
“这样测体温是不准的。”喻简笑着。
裴泽脑海还没完全恢复清明,听喻简这样说,下意识去找体温计的位置。
喻简笑一声,双手捧住裴泽的脸。
好像反应过来,裴泽不动了,好整以暇的望着笑的狡黠的喻简。
喻简靠近裴泽,脸对着脸,缓慢而又坚定的,呼吸逐渐交融,在两人鼻尖快要相对时,喻简一偏,脸颊贴上了裴泽的。
而后喻简就像是静止了一般,不动了。
片刻后,裴泽笑了笑,拍拍他的腰侧,“嗯,体温检测正常。”
喻简闭上眼,用脸颊蹭了蹭裴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