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7
底邸揉了揉眉心，“我手机关机了。”
那天接到老妈电话后他就把手机直接关机了，那个时候实在是烦得很，就是他妈的，生出了一种老子谁都不想理，让我自己下坠的感觉。
刚才上来的时候发现楼梯里的声控灯坏了，他这才想起来打开手机。
打开以后全是林执垚的未接电话，以及一条条信息。
刚开始还是语气平缓的文字。
“儿子在哪？爸爸去找你。”
“？”
“我操，你人没了？”
“底邸你个臭傻逼你抽什么疯你他妈掉马桶里被冲走了？”
当然，这是对林执垚来说，很平缓的语气了。
然后就是好几条语音，接二连三的发过来的。
底邸不用点开就知道他说了点什么。
一边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一边说他再不回信息直接掘他坟。
林执垚在那边骂了半天，这才慢慢冷静了下来，语气也不像刚才那么激烈。
“怎么滴呀，听达子说，你就真不打算回来了呗。”语气酸溜溜的，底邸不用想就能脑补出他现在那阴阳怪气的表情。
吴达紧跟着接了一句：“态度坚决，言语激烈，誓不再来。”
“……”
林执垚揉了揉眉心，“不是，你他妈走什么？要走也是你那便宜弟弟走啊？他妈的，现在让他鸠占鹊巢占的还那么心安理得，凭什么他那么舒坦你他妈却要自己走了？”
“他们是一家三口。”底邸说。
电话那边两人沉默了两下，底邸坐在楼梯上，听着听筒里滋滋的电流声，“我才是鸠占鹊巢。”
“操，都他妈的什么事。”吴达骂了一句。
“那他妈他们住的是你家的房子！你家的！凭什么啊！”林执垚吼。
底邸嘴角动了动，他手肘撑在膝盖上，抬头看了眼楼道。
楼道里被人胡乱画满了各种涂鸦，有的看上去有很多年头了，有的好像还是最近找空子画上去的，楼梯间里贴着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小广告。
--修锁，开门，两不误。
--根治阳//痿，根治早泄。
--男人不硬，老婆不幸，来这里，让你硬。
“那是我妈的房子。”底邸说，顿了顿，他又接上，“也是他妈的。”
他妈的。
生活就是这么操蛋。
你永远不知道未来还有什么更操蛋的事在等着你，你以为这已经够无语了，结果往前走两步。
嘿，更二逼的还在后头等着你。
“操，哈哈哈哈哈你他妈的你是个二逼吧哈哈哈哈哈。”底邸跟在他新班主任旁边走，刚走到十班最后一个窗户边上，就从里面传来了这样一声振聋发聩的声音。
吴老师在窗户边上站定，往里面吼了一嗓子，这突然的一声比刚才那人只能有过之而无不及，震得底邸脚步跟着虚晃了下。
“徐川！你赶紧给我滚出来站着！”
底邸听着教室里面的声音顷刻间消失，在他这个新班主任嗓子刚吼出来一个音节的时候就恢复了安静，甚至都没有一个慢慢消失的过程。
底邸在心里默默为老吴竖了根大拇指。
然而这片刻的安静，在他跟着吴老师从后门走到前门的几十秒的时间里，就消失殆尽了。
教室里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叫了一声：“老吴你下次骂人能先给个小准备小铺垫吗？我是真怕有一天被您给吓出来心脏病啊。”
底邸又把刚才竖起来的那根大拇指默默的收了回去。
敢成这突然的安静不是因为什么班主任的威慑力太强，而是他们跟他一样，都被那一嗓子给吓懵了。
吴老师哼了一声，明显不想搭理他。
底邸跟着吴老师进去，十班刚才还是小生嘀嘀咕咕的声音像是被打开了一个开关一样，再也挡不住，嗖嗖嗖的冒了出来。
吴老师用黑板擦拍了两下桌子，随着他的动作飘荡起来的是满讲台的粉笔屑，底邸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脚步。
吴老师却像是没感觉到一样，在一片雾蒙蒙的，空气里洋洋洒洒飘粉笔屑的氛围里，颇为凝重的开了个头：“这是咱们十班的新同学，”他往边上看了一眼，“哎人呢？”说着他就直接拉住底邸的胳膊匠人扯了过来，于是同样享受这场粉笔屑浴的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你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吴老师说，他说着手摸了下口袋，接下电话走了出去。
底邸皱了皱鼻子，他只想赶紧下去赶紧找个座位完事。
“底邸。“他开口，说完他就打算先下去，等着吴老师给他安排个座位。
结果他刚抬了脚，步子都还没迈下去，下面响起了一阵嘹亮的口哨，“弟弟啊。“那人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巧了，我是哥哥。”
底邸皱了皱眉，他循着声音往下扫了一眼，发现是刚才那个嘴碎就被老吴骂的人。
那人现在正靠在后桌椅上，翘着二郎腿双臂抱着胸，一脸“我是老大”的样子冲着他。
他不想在这里惹事，刚来第一天，你不惹我我不惹你，大家都相安无事平平静静好好学习为了我们伟大祖国的美好明天共同奋斗。
对，好好学习。
共同奋斗。
他的名字也不少被人调侃，但是遇见这种上来就挑事的，明摆着就是看他是新来的给他树个威风来个下马威，顺便提醒他一下他是这里大哥的人，底邸觉得自己这次要是真的忍了，这人现在能让他叫他哥，过两天就敢按着他头让自己叫他爹。
底邸脾气是真的不好，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罪的小少爷，在前十七年的时光里，基本上也都是被惯着长大的。
他勾唇笑了笑，懒洋洋没个正形的跟他对视着，说话也漫不经心。
“我还有个小名。”底邸说。
“说来听听。”徐川也看着他。
“你爹。”底邸说。
伴随着他这一声话音的落下，教室里刚才还有人小声耳语的氛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底邸注意到不少人向他这边投来了目光。
徐川显然也没料到他会这样说，震惊两秒过后，徐川像是才反应过来了一样，他脚往后踢了一下凳子，凳子割破地板发出呲啦呲啦的声音，他借力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徐川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底邸，“你他妈有种在说一遍！”
底邸站着没动，他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眉眼依然是弯着的，“有种也不是用来再给你说一遍的。”他掏了下耳朵，抬起眼睫轻飘飘看徐川一眼，“耳朵不好就去医院啊。”
“我操/你妈！”徐川像是被惹急了，他大吼了一声就要冲过来。
“徐川你又干什么！刚才让你出去站着是当我放屁呢是吧！”老吴老师还是站在刚才那个窗口，他手背在身后，唾沫星子溅了一地，这气贯长虹的一嗓子差点又给底邸送走，他条件反射的看过去，底邸甚至还注意到窗边的学生身体跟着颤了颤。
“还不滚出来！等着我进去请你呢？”吴老师又吼了一嗓子。
徐川这才有了点动静，经过底邸身边时，他用力撞了一下底邸的肩膀，“这事没完。”
吴老师又在外面教育了一通徐川才走了进来，看到还站在讲台边上的底邸，他摆了摆手，“欸这位同学你还在这站着干什么呢怎么还不坐下去？”
“……”
底邸觉得自己有点头疼，“您没给我安排座位。”
“噢噢噢你瞧我这记性我给忙完了，那啥……”他眼珠子围着整间教室转了一圈，转到底邸身上又转了回去，转到教室门口时又转了回来。
这次他的眼神没等转到底邸身上就停住了，底邸注意到他在看到教室最后一排那个空座位时皱了下眉，随后又转到了底邸身上。
“呦呵，小伙子个儿还挺高。”
“……”我谢谢您。
别说废话了赶紧给我安排个座儿OK？
然后底邸就看到吴老师大手一挥，表情跟做了什么国家大事的重大决定一样，“后边那几排空座位，你随便挑一个坐。”
“……”
操。
您他妈倒是早说啊。
底邸左手拽了一下书包背带，他点了下头，嗓子眼里憋出来了一声闷闷的“嗯”就走了下去。
于是在这长度大概十米的教室里，底邸从头走到尾，接受了教室里几十双眼睛的注视，眼睛从他的头发看到他的脚尖，从他的外套看到他的背包。
那些人的目光大胆赤裸，一点点这样毫不客气地打量别人是不礼貌的负罪感都没有，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样的注视会让当事人感到不舒服的自觉都没有。
底邸现在就是很不舒服，特别不舒服，极度不舒服。
几十个人毫不客气地直勾勾的打量以及小心或者不小心故意或者不故意的小声议论，让底邸整个走下台的过程都变得有点难挨，好几次他都想直接抡起旁边的一个凳子吼一声“别他妈看了。”
底邸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说是随便其实也不算随便，他刚才在前面站着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位置，往下面走的那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里更是直接落实了他要坐在这里的想法。
——这个位置前面还是个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