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撩
桃撞鱼/文
chapter01
［我行至水穷处，周遭都暗淡无光，你出现了，我看到了一整颗星。］
底邸一只脚踩在弄堂口的碎石上蹲着，他指节捏着一张五毛钱的纸币，顺带还拎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烤红薯。
另一只拿着手机的手被他漫不经心的放在耳边，听着对面问话的同时他分神打量了一下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
“邸，不是，你那边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对面的吴达声音有点着急。
“啊。”底邸垂眼瞧着手里那张被他捏的已经不成样子的五毛钱，没忍住，铺平，又折了两下，把它揣进了兜里。
他随手从路边捡起来一块石子，随着他站起来的动作往前用力一抛，那块石头只来得及在空中形成一道并不优雅的抛物线，就直直的落了地。
“我现在所处的地方……”
他顿了下，吸了口气，才又继续说道，“前面是一家网吧，光我在这呆的几分钟里，已经进去了一波波学生，目测都是小学生。”
“小……小学生？卧槽这么爽？身份证都不用？”吴达有点震惊，声音都比刚才高了几个调。
“嘘。”底邸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闭嘴别打断自己。
那边吴达瞬间没声了。
底邸这才又懒洋洋的继续说下去：“这家网吧旁边有家理发店，牌子摇摇晃晃的估计刮个风就能砸死人，上面有字，等会我看看那写的是什么字……”
他边说还边往前走，等到走近点看清了，他才有点恍然大悟的对电话那边的人说。
“哦，写的是剪发十元，烫发50元，染发同上……”
这次没等底邸说完，那边就先打断了他，如果说刚才进网吧不用身份证小学生都能进让吴达感到震惊的话，那他现在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邸，听我的，咱回来吧，咱何必呢，啊，那她妈你那么完美的发型你能这样交代过去？”
底邸这次没说话，半晌，他似乎是嗤笑了一声，那一声微不可闻。
他语调轻松：“老子这么帅，交代到哪有什么影响？”
吴达没吭声，这话他没法反驳。
正当底邸准备转过身再给他介绍他身后的居民区时，听筒里传来的吴达的声音让底邸顿住了脚步，他一瞬间维持着那个转过半身的动作僵了一小会儿。
因为他听到那边男人说话间的哽咽，一抽一抽的让人心烦。
“邸，咱再帅，咱也受不了那样折腾自己啊……”
“操。”底邸皱了皱眉，忍着想使劲骂他个狗血淋头的冲动挂了电话。
卧槽你他妈一个大老爷们哭什么哭？
我他妈都还没哭你哭哭啼啼干什么？
怎么就折腾我了我就那么牛逼剪个头发还必须找个私人助理还是咋滴？
我他妈五毛钱都得平平整整揣兜里你还瞧不起人家十块钱剪次头发？
回去？我回哪去？我为什么回去？谁想要我回去？
……
一句句的，满满当当的充斥在他脑子里。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因为他转过身，透过并不怎么亮的仅存的几盏路灯，看到了街边那个摆着个烤红薯摊的老太太。
那个刚才坑了他三块五毛钱的，非说他扫码支付无效，必须给她三块五毛钱现金的，底邸试图给她讲道理，她却差点直接倒地上撒泼打滚的老太太。
不会用扫码支付你在三轮车上贴个二维码干什么？
啊？
你脑袋也没坏吧？我跟你讲讲道理你就不能听一下？为了三块五毛钱你直接就躺地上打滚去？
底邸缓慢的闭了闭眼，心里的烦躁劲却并没有因此而消下去半分。
眼前的一切都提醒着他，他已经无路可退，尽管这像梦一样的不真实感让他四肢百骸的发蒙。
但他还是无比清醒的认识到，他底邸，未来的不知道多少时间里，就是得去那家十块钱一次的理发店剪头发，就是得身上时时刻刻备着现金，防止再遇到有些不能扫码的小商贩，不，是能扫码，但是人家只认现金的商贩。
手机滴滴声不断，缓会儿神的功夫，吴达已经给他连番轰炸了十几条消息，底邸没点进去，就着那个一蹦一蹦的不断弹出来的对话框扫了两眼。
【吴达】：“邸，咱回来吧，咱要不想回家咱去我家住也成，不想去我家我去陪你住学校宿舍也行。”
“真的，你别图什么一时新鲜劲觉得去体验生活了，你听我一句劝，你指定受不了。”
“回来吧。”
“来吧。”
“吧。”
底邸没再看下去，他伸手把弹出来的消息提示滑走，却在刚滑走的瞬间看到了新弹出的一条消息。
这回不是吴达了，是前两天，例行公事一样，把他们家新成员挨个加上好友，连个备注都还没有的，他的弟弟。
说起来新成员也就两个，也不对，不是他们家新成员，而是他作为新成员搬过去。
这个他过惯了十七年的独生子生活后，他妈突然给他带回来的一个弟弟，亲生的，跟他不是一个姓，比他小一岁。
就在上一秒，他这个弟弟给他发了个信息。
【开了个门】：“哥，你去哪了？有什么事可以等她回来说吗？”
而他嘴里的那个“她”，也就是他亲妈，直到现在都还没给他说那么一句话。
底邸对着这个干脆利落的“哥”看了半天，他有点想笑，觉得这个哥叫的真是讽刺。
但更讽刺的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那个陪了他十七年的亲妈，对他的关心程度竟然还比不上这个他才认识了不到一周的弟弟。
底邸脑子里空着，他甩甩头，强迫自己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抛出去，然后他按下开机键，把屏幕按灭后揣进兜里。
底邸脚迈过那一堆不知道什么来历的碎石块，抬脚走进了一家超市。
说是超市实在是勉强，小卖部？这家店实在是小的可怜，两边的网吧跟一家熟食店将它包在了中间，就连地势都比两边低了一点，底邸毫不怀疑下大雨的时候这家店会被灌进去不少水。
连个牌子也没有，底邸还是在那蹲了半天，瞅见偶尔有两个人空手进去又提着东西出来才判断出来的。
他进去打算买包烟，在烟柜前站了半天，对着一堆自己没见过的牌子发楞，他看了能有两三分钟，最后才在那老板看小偷一样像是下一秒就要过来对他暴打一顿轰出店门的目光中随意拿了一盒过去，付款前还特意问了句能不能扫码付款才打开了手机付款。
出了店门，底邸打开烟盒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刚才那个烤红薯，跟他在外面呆了半天，那个红薯早就已经凉透了。
他突然有点想笑，刚才是因为什么才买的这个红薯，他并不是因为想吃，只是从单元楼里出来，他突然一个人面对着眼前这种他始料未及的环境，觉得心里很空。
就是很空，即使他双脚站在硬邦邦的地面上，却仍然有那种落不到实地的感觉。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搓着手卖红薯的小摊，可能他就是想在这个环境里跟人说两句话，给他带来一点真实感，也可能他是觉得那老太太生意实在太凄惨想去照顾一下。
结果就是他被坑了三块五毛钱。
够真实了，他想，那老太太躺地上的那一瞬间底邸整个人脑袋都是发懵的。
他低下头，凑近烟盒，直接用嘴咬出了一根烟来，手指啪嗒啪嗒的随意点了两下，然后他才把烟点上了。
他猛地吸了一下，抬头呼出了一口气，在摇曳的猩红火光中，他突然对上了一个人的眼睛。
袅袅升起的烟雾在他眼前散开，他模糊的判断出那是一双极为冷淡的、男人的眸子。
但只是转瞬之间，那点烟雾就消失了，底邸看清了此时站在他面前离他很近的那人。
这人跟他的那双眼睛一样，扑面而来的都是冷淡，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凶的，除此之外，底邸再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多余的表情。
男人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嚣张劲看着他，在这个时间点，在这样四下无人的街道上，眼神阴沉沉的。
要不是底邸头一次来到这个地方，跟这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他毫不怀疑面前这人估计是来找他寻仇的。
底邸把烟从嘴里抽下来拿在手里，他不紧不慢的捏了两下，见面前这人不说话，且并没有要走的架势，他率先开了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你有事？”
话到嘴边，他那声打算和和气气不给自己找事平平安安低调内敛的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的“借过一下”还是拐了个弯变成了一句不耐烦的‘你有事？”
不好意思，和气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