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照小姐的吩咐,秘密安排了其中一个护卫前去处理,估摸着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埋好了。”
麦穗说完,便去瞧自家小姐的神色。
她一如刚才的淡然,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小手在荷包里掏啊掏,拿出一把牛角小梳开始梳头发。
麦穗知道,自家小姐此时心里开始藏事了。
她很小便进了濯府,跟着小将军学武,跟着管事妈妈学女工,她从小就被教养成濯清涟最得心的贴身婢女,自然知道三小姐所有的习惯。
三小姐虽然从小很容易生病,整个人总是透着一股病态,柔弱不堪经不起风吹雨打。但在那看着‘不堪一击’的外表下,藏着的却是一颗无比坚韧的本心。
摔疼了流血了不会放声哭,只是很冷静的吩咐他们拿点草药过来;从十岁开始便要喝那么苦的药,她也只是皱皱眉仰着脖子便咕噜咕噜喝完了。
最近一次看见小姐流眼泪,便是那日离开南州的时候。现在离家都快半个月了,麦穗也只是看到三小姐在书信里表达过思亲之情,这一路从未有过抱怨。
昨夜经历过树精一事,三小姐也没有害怕的睡不着觉,反而叫她趁天将要明的时候去看看,若什么也没有便悄无声息的回来,若看见了尸体便秘密安排人将其好好安葬。
逝者已逝,无须多究。
可此时三小姐却开始梳起了头发,那便代表着虽然表面上没显露什么,但实则心里开始有了些许烦忧。
麦穗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知道小姐自有自己的考量想法。想了想后,便掀开帘子去外边坐着了。
今日多风,一团团汇聚的白云将刺眼的日头遮蔽许久,此时悠悠飘开,大片大片金色炙热的温度落了下来。不过一会儿,两匹马都热的焦躁不安马蹄来回跳动。
没有办法,三人只好暂停行程,麦穗牵着两匹马去四处找水源给它们降降热。
濯清涟很不喜欢热的全身汗渍的感觉,便继续呆在马车里避暑,刚才被牛角小梳梳过的头发,此时又顺又亮,她看着心里特别踏实,将梳子小心的用绸布擦了擦,随后放在贴身的荷包里。
一道阳光忽的照了进来,原是白泽弯腰掀开了车帘,他眼里含着笑一手举了把五颜六色的小野花。
“三清,我刚刚去摘的,你看着可还好看?”他眼里露出些许期待。
小野花不比牡丹国色,但汇聚在一起倒也呈百花盛开的美态,数根嫩绿的花径紧紧相拥,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圈着。
那双手白皙,还透着细细的蓝色血管,手背上微微凸起的几条更为明显。指尖椭圆平滑,可见是时常修剪打磨,几乎透明的指甲盖像是覆了一层脂粉,粉嫩粉嫩的格外悦目。
濯清涟不明白自己,为何又盯着人家的手看的差点失了礼数。她眨眨眼将目光移开,连忙伸出手将那把野花接了过来,鼻尖轻轻凑近嗅了嗅,随后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好看呀!又好看又好闻。”
见她开心,白泽也跟着更加开心,很自然的身子往前一倾坐了进来。
车帘落下,两人回到了在南州城那样的状态,随便谈到一个话题便能随着它谈论许久,仿佛是久别重逢的老友,有说不完的话匣子。
直至麦穗牵着两匹马再次回来,白泽才略有不舍的下车去了前面。
这再一次赶路,便是直到夜幕之时才停下来。
总归紧赶慢赶,没有停在荒郊野岭,而是抵达了罗安城。
罗安城不富饶,也不比晋安城小康,最多是刚刚脱贫的阶段,毕竟这里地形不太好被众山层层环绕,交通不便所以只能自产自足。
罗安城的百姓休息的很早,不过天将黑便家家关了门窗,别说路上有没有行人了,就连几声狗吠都没有。
三人去敲了好几家的客栈,不是客满便是根本连门也不开。
这样便有点奇怪了,现在并非过节,也并非属于像南州城在朝中中心的城池,过往百姓理应不多,怎么会个个客满呢?
麦穗有些想放弃了,因为现在不仅连客栈找不到,就连随意一家小吃摊也找不到,与其碰一鼻灰还不如就在车里歇息算了,反正车内什么东西也有。
不得已,其余两人也默许了这样的结果。
但麦穗考虑到自家小姐天天早上雷打不动的喝热水,便拿着具有保温效果的水杯再去试试,向百姓讨碗热水总行吧,大不了给点铜钱。
白泽和濯清涟便在原地等,两人一说一笑,少年穿了一身月牙白,少女穿了一袭碧湖色。
微风拂过,青白衣裙缠绕到了一起,像月亮落在了碧湖中,融合后竟是那样自然悦目。
正说到这天上的流星是哪位神仙扔的时候,一个穿着灰色衣裙的小姑娘来到了两人跟前。
她梳着两个圆滚滚的发髻垂在两耳下,额间是修剪的厚厚的齐发,显的乖巧又幼态。小姑娘眼睛圆圆的鼻子也圆圆的,看样子不到十六岁。
只见她盯着两人看了许久,随后才咧嘴一笑问:“请问哥哥和姐姐是神仙吗?”
濯清涟倒还被这句话逗笑,抬手掩唇回道:“小姑娘好眼力呀,不过这位哥哥才是神仙,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罢了。”
白泽倒把笑容敛起,只看了小姑娘一眼便没有说话。
“哦~原来是这样啊,只是我看着姐姐美的像天上仙女一样,你和这位哥哥就像是一对神仙眷侣,我以为两位都是下凡来玩的呢。”小姑娘眼中满是崇拜,话语更是真诚。
濯清涟向来喜欢一些可爱的东西,例如小孩子,例如眼前这个说话率真的小姑娘。
当即便抬手摸了摸她饱满的脸颊,柔声问:“你也长的很可爱啊小姑娘,我叫濯清涟,今年快十九岁了,你呢?应该十五六岁吧。”
小姑娘乐呵呵答道:“涟姐姐好,我叫赖赖,今年刚过十六呢。”
“十六岁呀?”
濯清涟不禁回想起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向来都在府里,不管是吃饭还是睡觉,身边总有人怕她摔了磕了一直围着她。
再看看眼前这个小姑娘背了一背篓柴火,腰间还别着一把沾满泥土的镰刀,穿了一身灰衣打扮的干练十足,一看就是常做活的人。
她看了看小姑娘身后空荡荡的,不禁问:“你爹娘呢?就你一个人吗?”
赖赖点了点头,“我上山捡柴贪玩了点,等下山便已经天黑了,爹娘此时应该在家中等我呢。”
“原来是这样。”濯清涟从袖里掏出一块帕子,细心的帮赖赖擦掉脸上的泥土,随后一笑道:“这样便干净多了,快回去吧,别让你爹娘等久了。”
赖赖用力点了点头,不禁多看了两人身后一眼,走了两步便问:“涟姐姐是来罗安城游玩的吗?”
濯清涟一愣,随即答道:“是呀……只不过来的似乎晚了些,好些客栈便都已经关门了呢。”
“涟姐姐不知道。”赖赖靠濯清涟近了些,才又说:“罗安城近来频频被山匪骚扰,还险些差点出了人命,所以大家都是在天黑之前便要管好门窗,免受骚扰呢。”
第一次来罗安城,他们自然不知道城内状况,但此番他们三人也都习惯了在车内休息,就算最后找不到客栈倒也未成不可。
所以濯清涟倒没有太多可惜的神色,只点着头回了句:“……原来是这样。”
令两人没想到的是,赖赖对初次见面的他们发出了邀请,“不如哥哥姐姐可以去我家住,虽然简陋了点也好歹有顿热饭吃,有个热水喝。”
饭热不热倒无所谓,但水……还是热的好。
刚好麦穗也回来了,小脸丧丧的摇了摇空荡荡的水杯,表示罗安城的百姓连热水也不给。
但濯清涟有些踌躇,毕竟刚认识还算是陌生人吧,昨日是怎么给芋泥保证的来着……再也不相信陌生人。
所以她自然而然的抬头看向白泽,眼睛眨呀眨的仿佛在问:小白,去不去还是你说了算,我不相信陌生人但我相信你。
白泽接受到了信息,露出一个有些无奈又有些‘当然全都依你’的神色。
在刚见到赖赖的时候他便已检查过了,身上并无妖气,是个普通的凡人。只是她出现的有点凑巧,所以他只想观察观察并不想接话。
“小白,你答应了?”濯清涟睁着眸子问。
白泽嘴角弯了个很好看的弧度,揉着她头发说道:“你想去便去好了,明天早上起来要是喝不到热水,我怕你使小性子不肯赶路。”
“我哪有……”濯清涟推开他的手,将有些乱乱的头发抚平。
随后对着赖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那我们三人会不会有些麻烦你们啊,不过我们会给房钱的,不会白住一晚上,只要……”
“……明早起来有热水喝便是了。”最后这句话她声音还逐渐小了下去,逗得麦穗和白泽两人忍不住笑。
小姑娘露出一口略不整齐的白牙,拍着小胸脯保证:“当然了,我身上这背篓柴火呀,就专给涟姐姐烧热水喝。”